顧明池撩袍下蹲,自袖中取出錦帕,捏着針尾将銀針拔了出來。
環顧四周,察覺到幾處細微閃光,顧明池又尋到了六枚銀針。
他将銀針仔細裹進帕中,皺眉看向阮歆梨道:“這裡的針是怎麼回事?”
阮歆梨抿唇思索:“那個壞人追我,然後就有這些銀針咻咻擋下了他的飛刃。”
顧明池眉頭一緊。
從阿木那出雲善樓,他便一路跟着。但是阿木那行事警惕,他不敢貿然跟緊,隻能遠綴在後,這才在阮歆梨遇險時晚來一步。
看銀針的落處,對方顯然是在暗處護着這個小麻煩精。方才在街頭出手,也是想保阿木那活口。
顧明池看着手中銀針,腦海一團亂麻。
沾着黑灰的小手突然伸出,顧明池反手收住錦帕:“你想做什麼?”
“這個要給阿娘他們破案。”阮歆梨認真道:“剛才阿娘便讓青姨将這些收了起來,說明它們有用。”
“你說得沒錯,這些都是證物,确實需要送去衙門。”顧明池将錦帕收入懷中,用眼神示意阮歆梨看看自己的小手:“但是你手上還有許多黑灰,若是直接碰觸,可能會破壞線索,所以還是由我保管交給大理寺。”
顧明池一本正經地忽悠人,年少無知的阮歆梨隻覺他說得很有道理,在身上擦着手十分信任道:“那你一定要記得交過去哦!”
“這是自然。”
得到顧明池的承諾,阮歆梨也安下心來。
雖然這個人有時候很讨厭,偶爾看起來也不太正經,但是“偷桃案”給她留下了太美好的印象,她始終堅信“獬豸”會一直秉持公正,不會在案件上馬虎大意。
沒錯,獬豸哥哥還是靠譜的!
阮歆梨滿意地點了點頭,顧明池垂眸斂光,将這一份信任昧了下去。
他好歹也是刑部侍郎,交到他的手上,也算是交公了。
嗯,是這樣,沒錯。
一個化解了危機,心情愉悅。一個整了一團亂麻,心思重重。
一大一小悲喜不通地回到盛京院,阮歆梨開心地颠着步子往大門奔去,回神的顧明池匆忙拽住了她的後衣領。
被扼住後頸脖的阮歆梨迷茫歪頭:“不進去麼?”
顧明池提溜着她往一旁的巷道走道:“你有楊司業的手批?”
哦,阿梨是偷溜出來的,不能從正門進去。
乖乖縮了腦袋不說話,阮歆梨任由顧明池拉着她的衣領,将她帶回了偷溜時的路。
熟悉的院牆,熟悉的樹。
阮歆梨望了望牆沿,有些疑惑地看向顧明池:“在盛京院裡當先生,也要研究哪裡好翻麼?”
顧明池被問得一噎,雙手叉起這個小麻煩精,将她抽抱至牆頭道:“上課快遲到了,你抓緊了,在牆頭上坐着等我。”
“哦。”
有了顧明池的幫忙,借着他的身高攀上牆頭,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阮歆梨騎在牆頭上晃悠着雙腿,看着顧明池輕松夠上牆沿,借着牆壁蹬步,眨眼間便撐坐上了牆頭。
“好厲害啊!”
阮歆梨由衷鼓掌贊歎,晶亮的眼睛傳遞着她的喜悅,一直心頭沉重的顧明池不禁彎了彎唇角——
“好厲害啊!”
牆下傳來兩道掌聲,顧明池的唇角頓時一僵。
牆頭上的兩人僵愣對視,牆下的沈太傅撫着胡須笑道:“怎麼?上牆容易,下牆難?”
看着牆下的沈太傅與楊司業,顧明池頭疼地閉了閉眼。
片刻後,他認命地從牆頭一躍而下,在沈太傅的眼神示意下,無奈地将阮歆梨也從牆頭上接了下來。
“哎!這才對嘛!”沈太傅含笑道:“為人師者,臨危之時又怎能棄下自己的學生呢?”
楊司業望着牆頭,胡須氣得直飛。
他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隔空虛點阮歆梨的額首訓斥道:“昨日典禮上才說了各項規矩,你怎麼這麼大膽,今日就把大忌犯了個遍!”
“未經允許,私出學院!不經批假,無故逃課!”楊司業抖着手怒喝道:“真是毫無畏懼,膽大包天!”
楊司業氣惱擲袖,背着手來回走了幾圈,火氣越走越大,他看向沈太傅詢問道:“太傅,這要是不嚴懲,往後還得了?”
一直低着頭不敢言語的阮歆梨,可憐巴巴地看向沈太傅,對上她哀求的小眼神,沈太傅思索一笑:“司業所言甚是。”
緊張的小臉一垮,沈太傅輕聲一嘶:“不過昨日才入學,她也是初犯,罰是肯定要罰,但也不宜太過嚴苛。”
楊司業擰眉思考:“依太傅之見,如何懲戒最好?”
“不如罰她将盛京院的戒規抄寫十遍。”
阮歆梨眼睛一亮,楊司業橫眉道:“不行!這懲罰輕了些!”
楊司業盯着阮歆梨厲聲道:“罰你思過堂禁閉一日,十遍戒規抄完方能出來!”
什麼!思過堂?
一想到半山腰上的那座陰森恐怖的殿堂,阮歆梨哭癟着嘴,整個人都被吸幹了精氣神。
她側眸看了看一旁的顧明池,隻見他眼觀鼻鼻觀心,毫無所動。
杏眸微眯,頓時計上心來——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自己一個人去!
可憐地撲扇了兩下睫毛,阮歆梨軟着聲誠懇認錯道:“司業爺爺不要生氣,阿梨知錯了,以後都不會再犯。”
輕輕抽噎兩聲,她又看向沈太傅輕聲問道:“太傅爺爺之前說,為人師者,以身作則。阿梨是犯了錯,但是這懲罰是不是不該隻有阿梨一人?”
沈太傅神色微動:“那你覺得還有何人該罰?”
顧明池眉頭一跳,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阮歆梨斜眸瞥向顧明池,看着剛剛見死不救的他,輕輕咬牙道:“今日顧先生也逃了課,也是他助阿梨翻得牆,他還是阿梨的老師,所以阿梨覺得,顧先生應當同罰。”
指節輕響,顧明池暗暗咬緊了牙根——
果然是個麻煩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