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遇到氣流颠簸時,池南雪正在做夢。
夢裡他又回到了賽道上,紅色賽車如臂使指,每一個過彎都精準到毫米。
終點線近在咫尺,觀衆席的歡呼聲震耳欲聾。可當他踩下油門,卻發現右腳毫無知覺——刹車失靈了,賽車以恐怖的速度沖向護欄...
"不!——"
池南雪猛地驚醒,冷汗浸透了後背。機艙内燈光昏暗,隻有幾盞夜航燈散發着柔和的光。
其實原本他打算再開一年就辭職,他想自己創業,沒想到提前了半年,雖然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是還是有點點惋惜,而且不僅辭職了,可能一輩子都沒法摸車了。
他的右腳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鐵棍捅進了骨頭。
"做噩夢了?"
身側傳來低沉的聲音。池南雪轉頭,看到時言朝放下手中的文件,眉頭緊鎖。
飛機輕微的颠簸讓閱讀燈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勾勒出分明的下颌線。
"幾點了?"池南雪啞聲問,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座椅扶手。
"淩晨三點。"時言朝按下呼叫鈴,"你睡了不到兩小時。"
空乘很快端來一杯溫水和小藥盒。時言朝親自試了試水溫,才遞給池南雪:"先把藥吃了。"
池南雪沒有接。他盯着自己蓋在毛毯下的右腳——那裡纏着厚厚的繃帶,像某種醜陋的異物。三天前醫生的診斷回蕩在耳邊:"踝關節粉碎性骨折,韌帶永久性損傷...很遺憾,池先生,您可能再也無法進行專業賽車駕駛了。"
"我不需要止痛藥。"他推開杯子,水濺在時言朝價值不菲的西裝褲上。
時言朝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揮手示意空乘離開,然後蹲在池南雪面前,輕輕掀開毛毯。"腳又抽筋了?"
池南雪條件反射地縮腿,卻被時言朝穩穩握住腳踝。男人的手掌寬大溫暖,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既不會弄疼他的傷處,又不容掙脫。
"放開。"池南雪聲音緊繃。
時言朝置若罔聞。他熟練地解開繃帶,露出下面腫脹發紫的腳踝。醫生縫合的傷口像一條猙獰的蜈蚣,盤踞在原本完美的骨節上。
"恢複得不錯。"時言朝輕聲說,指尖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按摩周圍的肌肉,"比昨天消腫了些。"
池南雪别過臉去。他不想讓時言朝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憤怒的、絕望的、像被困野獸般的表情。這個曾經被他視為玩世不恭的富二代,現在卻成了唯一見證他崩潰時刻的人。多麼諷刺。
"疼就喊出來。"時言朝的手法出奇地專業,從腳掌到小腿,每一處緊繃的肌肉都被耐心安撫,"醫生說了,抽筋時按摩比吃藥管用。"
"你怎麼懂這些?"池南雪忍不住問。
時言朝沒有立刻回答。他低着頭,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陰影,遮住了眼神。"我母親...生前經常腿抽筋。"他聲音很輕,"她不喜歡吃藥。"
池南雪怔住了。這是時言朝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人。他突然意識到,他對這個強勢闖入自己生活的男人幾乎一無所知。
一陣劇烈的疼痛打斷了他的思緒。池南雪倒吸一口冷氣,手指深深掐進座椅真皮。
"忍一下。"時言朝立刻加重了按摩力度,"馬上就好。"
飛機再次遇到氣流,劇烈颠簸起來。池南雪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被時言朝一把摟住。男人的胸膛溫暖結實,心跳聲透過襯衫傳來,穩健有力。
"怕颠簸?"時言朝察覺到他瞬間的僵硬,低聲問。
池南雪沒有回答,但手指不自覺地抓住了時言朝的衣袖。他确實讨厭飛機——賽車手習慣了對速度的絕對掌控,而這種将生命交給别人的感覺令他窒息。
時言朝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他保持着半擁抱的姿勢,一隻手仍穩穩地按摩着池南雪的腳。"第一次去歐洲看比賽時,我吐了一路。"他輕聲說,語氣裡帶着罕見的自嘲,"十五歲,以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結果被氣流教做人。"
池南雪忍不住想象那個畫面——年少輕狂的時言朝,還沒有現在的鋒芒畢露,在飛機上狼狽不堪的樣子。這個從未示人的脆弱形象讓他心頭微動。
"現在呢?"他聽見自己問。
"現在啊..."時言朝笑了,胸腔的震動傳到池南雪身上,"現在我有更害怕的東西了。"
他沒有說是什麼,但目光落在池南雪的傷腳上,眼神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