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瀾和林辜月說過,桦北過得最鄭重熱鬧的節日就是兒童節和萬聖節。校長張白水特别喜歡這種毫無定式和邏輯、能讓學生自由發揮的節日。
林辜月一回頭,看到操場上兩百多個有家長陪同坐着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心想,的确如此。
時洇頂着一大頂看不出原材料的帽子,她家裡人都沒有來,卻沒有半點失落的樣子,十分興奮地喊着要見林辜月的奶奶。林辜月還沒來得及提醒時洇要叫奶奶“秀珠女士”,就看到一老一少仿佛原先就認識般拉着手講話。
“秀珠女士!幫我和辜月多拍幾張合照!”看來她們已經彼此做過自我介紹了。
照片拍得差不多,活動也就開始了。
先是一年級一班的表演,二班要去候場。時洇離席前提醒着秀珠女士:“我們班等下會有個雞蛋,非常好笑,一定要注意看。”
一班結束二班上,一浪更比一浪高。林辜月穿着藍色圍兜的白色蓬蓬裙,和穿着綠色西裝的時洇,手拉手上台。在林辜月默念“下面的人都是白菜”時,時洇自如地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茶杯,假模假樣地唆了一口。林辜月笑了笑,放松地看向秀珠女士的鏡頭。
當穿着黃色緊身衣的李凱從滾出來的雞蛋中破殼時,表演的高潮被推向了極緻。
表演結束,家長們也陸續地離開了學校。奇形怪狀的學生們在操場上排隊,等待老師組織回班,一會兒低年級會繼續開班會做遊戲。
“李凱,你今天絕對是最佳模特。”時洇對李凱豎起大拇指。
李凱抱着他的蛋殼,絲毫沒有羞恥,還很得意道:“我是為群衆的快樂做服務,所有人都會記住今天的我。”
林辜月忍不住笑道:“反正我是會記住的,畢竟太難忘記了。”
“你真的沒考慮過以後去當喜劇演員之類的嗎?”時洇很費勁地憋着,才沒讓自己躺下來捶地爆笑。
李凱害羞地緩緩鑽進蛋殼,然後又猛然跳出來,周圍人全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操作笑得肚子痛,他捋着不存在的胡子,說道:“我原本想當個昆蟲學家,但現在嘛,喜劇演員也可以納入考慮。”
衆人鬧着李凱,林辜月的視線穿過攢動的人群,看到溫瀾從初中部的方向而來,臉上紅紅的一大塊,她身後跟了一個瘦弱的男生。兩人像是要走回小學教學樓。
“溫瀾姐姐!”
林辜月猜不出溫瀾為什麼去過初中部,不免擔心地對她喊。
溫瀾聽到自己的名字,停下腳步,前後左右地找了找,終于看到了林辜月,開心地擡高手臂,大幅度揮了揮手。她指了指自己,又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林辜月目送溫瀾,時洇跳了過來:“你姐姐?”
她點了點頭,神色凝重道:“希望别出什麼事情才好。”
從食堂回班級的路上,林辜月看到了神色匆匆的宋阿姨突然出現在校園裡,從連廊中央徑直穿過。
她知道,溫瀾一定出事了。
林辜月緊緊抓住時洇的手臂:“今晚自習是不是黃老師值班。”黃老師是她們的數學老師。
時洇遲疑了一會兒,答:“周四的話,好像一直都是黃老師值班。”
“我姐姐好像出事了,我看到她媽媽進學校了,我有點擔心想去看一下。如果黃老師問起來,你就說我在語文組辦公室,和朱老師在一起。”
時洇嚴肅起來:“林辜月,我和你一起去,我想陪你,如果被發現了,要罰我們一起罰。”
“但是……”
“李凱,朱老師找我們有事,你等下自習開始和黃老師說一下。”時洇直接叫住路過的李凱說道,
“喂,可是……”
她們不顧李凱的回複,怕錯過宋阿姨的身影,跟着跑起來,竄進教學樓。
“可是今晚就是朱老師值班吧,她們換班了……”李凱無力地呐喊道。
林辜月和時洇在教務處門口找到了半邊臉腫起的溫瀾,旁邊還站了三個人,一個是白天跟在溫瀾身後的瘦弱男孩,另外兩個穿着初中部的校服。小學部隻有周一升國旗需要穿校服,初中部則被要求每天穿,樣式也與小學部有很大差别。
溫瀾低着頭,靠在牆上,發梢向上翹起遮住了眼睛。像一隻被獵人的箭射中的小鹿,與平日的她大相徑庭。
“姐姐。”林辜月輕輕用手指摸溫瀾的臉,“疼嗎?”
溫瀾驚訝地看着林辜月,沉默了幾秒,搖了搖頭:“你怎麼在這裡,萬聖節晚上,班上不是都會做遊戲或者看電影嗎?”她又瞥見站在林辜月身後的時洇,笑得像落下的梨花,“你交到好朋友了喔。”
“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他們三個中的哪一個?”時洇指着另外三個男生,沒有顧忌地問道。看在給過糖的份上,看在是林辜月姐姐的份上,無論是哪份上,都值得時洇氣那麼一氣。
“誰還能欺負得了她啊,好笑。”個子最高的初中男生翻了個白眼。
教務處虛掩的門,傳來的的聲音逐漸變大,聲調也愈發變高。
“請你們搞清楚了,是你們兒子欺負我兒子,兩個初三學生好意思訛一個六年級小學生的錢?不給錢就要打人?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兒子騙錢,家長也想坑錢是吧?惡人先告狀,到底是誰不要臉?”
“是我媽媽的聲音。”瘦弱男孩沙啞地開口。溫瀾在同齡人裡已經算是小個子的了,他比溫瀾還要再矮上幾厘米。
“你自己去看看我兒子,臉上被打成什麼樣了?沒一處好的!眼睛也黑了,嘴巴也歪了,你們必須給我負責,精神損失費和醫療費一個都不能少!”
“你說是我兒子和溫瀾打的,那就是?兩個六年級的打得過初三的?而且你沒看到小姑娘半邊臉都腫了,到現在都沒去醫院!一個小女生挂了相,你負責得起?”瘦弱男孩的媽媽立馬還嘴道。
林辜月這才發現,高個初中生旁邊稍胖的那位,臉上也烏青了一塊。但也不至于是“眼睛也黑了,嘴巴也歪了”的誇張程度。
她拉拉溫瀾的袖子:“你打的嗎?”
溫瀾眼睛裡突然恢複了一瞬神采:“就是我打的,誰叫他們自己宿舍要被查寝,就逼鄭克買煙。”她憤然指了一下那名瘦弱的名字,接着再指向自己的臉,有點驕傲,“而且我臉上這個是我自己摔的,不是他們打的。”說完又迅速焉下去,“我給我媽惹大麻煩了。那兩個初三學生的媽媽一看就不好對付。”
說道此處,宋阿姨的聲音如流水潺潺般響起:“三位家長都冷靜一下。我們捋清楚事态緣由和發展。根據幾個孩子的陳述,兩位初中男生,會在每次初中查違規物期間,出于不想被老師抓又舍不得花掉的錢的心理,逼迫六年級的鄭克同學買煙,包括我女兒出手相助的這一次,已經發生三次了。就這次情況來看,初中部這段時間的确正在嚴抓嚴打違規物品,時間點陳述屬實。而我女兒說,鄭克同學沒有沾染過抽煙的習慣,我百分之百相信我女兒說的話,如果你們不信,建議去詢問他們的同班同學,但我知道,結果隻會和我女兒說的一樣。違反受害者本意的都是強逼和脅迫,所以動作上也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