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和走廊都寂靜了幾秒,其中一個初三生的家長又撕裂地叫道:“我不聽你講這些廢話,你女兒可是把我兒子……”
“正當防衛。”宋阿姨直接打斷。
林辜月看到溫瀾的眼睛漸漸回溫。
“桦北的五字校訓知、禮、義、勇、善,我女兒幫助被霸淩的同學,是義是善,我女兒正當防衛,敢于保護自己,是勇。我女兒并沒有違反任何校規校律。同樣的,我合理懷疑學校在管理初中部學生和保護小學部學生出現重大纰漏,我會考慮與其它家長聯名,寫出一份正式的抗議書上請學校。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和這種人渣敗類生活在同一個校園裡。我今晚會帶我女兒去醫院,明天需要請假,還煩請教導主任通知溫瀾的班主任。我相信在溫瀾回來上課的時候,主任您已經把這場鬧劇處理得一幹二淨了。”
宋阿姨拉開教務處的門。
她看見林辜月後也是意外:“辜月怎麼在這裡?和老師說了嗎?”
“我擔心溫瀾姐姐。”
宋阿姨欣慰點點頭:“難為你了。帶阿姨去找你們老師,阿姨去幫你講。”說罷分别牽起林辜月和溫瀾的手,時洇也難得安靜地跟在後面。
剛走下一步台階——“溫瀾媽媽,溫瀾媽媽。”
幾人轉頭,看到鄭克媽媽追喊着趕來,鄭克聳拉着腦袋在母親身後挪着腳步。
鄭克媽媽淚眼婆娑,握住宋阿姨的手:“給你和溫瀾都添麻煩了。我兒子不争氣,性格懦弱,還好有溫瀾這次幫他,不然不知道要被欺負成什麼樣了。真的謝謝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才好。”
“鄭克媽媽,無論一個受害者是什麼樣的人,都不是别人能校園霸淩他的理由。溫瀾這次做的很棒,讓我看到了她的閃光之處。對于溫瀾來說,這是人生中寶貴的經驗,算不得麻煩。”
“您人真好……難怪會教出溫瀾這樣優秀的孩子。”鄭克媽媽簌簌淚下。
宋阿姨狡黠地笑道:“鄭克同學,你要好好安慰你媽媽。還有,聽說你的語文成績一直是班級第一名,溫瀾正好偏科,往後就拜托你多加關注溫瀾了。”
鄭克低垂的頭緩緩擡起,眼底閃爍着希冀。
鼓勵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告訴他“沒關系”,而是告訴他“我需要你”。
林辜月和時洇回到教室的那一刻,幾乎是心髒驟停的。因為她們一眼就看到朱老師正在班上。
她們忐忑不安地坐下,教室的門都快被她們盯穿了——宋阿姨在她們進教室的時候,把朱老師請出去陳情前因後果了。
是生是死全靠宋阿姨了。
“喂,你們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朱老師叫我去找你們,我就差女廁所沒進了。”李凱恰好坐在林辜月的前桌,時洇的後桌。
“教導處。”時洇咬着大拇指回答。
“難怪!那裡不是不讓低年級去嗎?”
“時洇,林辜月,出來一下。”
林辜月覺得此刻的五髒六腑都被壓縮後鋪平,然後再被壓縮。
最近和時洇一起實在惹太多事了,對于她來說,樁樁件件都很出格,值得被罵一頓,然後好好反省。
朱老師最後沒有想象中的嚴詞厲教,隻叫她們倆把今天的事情好好寫一篇周記,在下周一上交。她們也松了一口氣。
周五溫瀾在家養傷,但是傍晚還是和宋阿姨一起來接林辜月回家了。
“姐姐,你為什麼會救鄭克哥哥?他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嗎?”
“那你為什麼甯願騙老師,也要來找我呢?”溫瀾反問。
“不知道,第一反應就是那樣了。”
“我也不知道。其實每次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把他拉走了。仿佛是本能。”
林辜月也恍然發現,在最近的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從未想過要謹慎。比起把一個念頭篩了又篩,來回細細揀選,反常地,眼下已經變成她首要關心的事了。
人會變得沖動,是因為出現了願意為其放低警戒線的人。比起刻意維持周全帶來的保守安定感,天秤會絕對地偏向于一再破例。第一時間的反應,遠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
“大概是出于某種俠義情懷吧,有點在意落單的人。”溫瀾說道。
從溫瀾口中,林辜月粗略地了解了鄭克。
他家裡是開出版社的,家境優渥,零花錢很多。在文學中浸泡長大的鄭克,喜歡在樹下看書和寫詩,校辦的作文相關比賽一直是第一。桦北學生不愛參加校級以外的比賽,但鄭克卻經常自主參加,從市裡區裡拿獎回來。
鄭克經常會用零花錢給大家買零食,班上的圖書角三分之二的書都是他貢獻的。他還會幫同學修改作文,經他調整,作業基本都能拿優。
和别的桦北男孩不一樣,他不喜歡足球和畫軍戰遊戲圖。
其實大家都不讨厭他,隻是單純地沒有共同話題,玩不到一起去,漸漸地,變成了鄭克對别人的持續性單方面付出,他也習慣了,從不有怨言。似乎也把這當做是自己的最大的價值般,沉迷于不求回報的奉獻。
他是班上,人人需要和喜歡,卻又可以理所當然地随便抛在腦後的存在。
“落單的人,最容易被欺負了。”
溫瀾的頭靠在車窗上,歎了口氣。
強大隻有被人看到時,才會無往不利。
那些未入世的加害者,将這項規則發揚光大。他們不在意你擁有豐富的精神世界,又或者是善良無私的心靈,隻看得到孱弱的拳頭,單薄的身體,和身後空無一人的凄荒。
這是他們的最佳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