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月隻覺得他奇怪,但從沒有任何一刻,覺得他不正常。
恰恰相反,他正常得過頭了。
那天離上課還有一段空白的閑工夫,時洇神神秘秘地拉她站到走廊盡頭,
從這裡可以看到操場,時洇的餘光時不時往下飄。
沒多久,任朝暮帶着課本從籃球架旁經過。他的腿已經能正常走路了,一顆球滾到他腳邊,他撈了起來,飛出一道抛物線,正中籃筐。接着,他又氣定神閑地繼續走向實驗樓。
時洇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果然估算得很準嘛,他這會兒真的會出現。”
林辜月實在不理解她到底想幹嘛。
時洇捧着臉說:“好像少女漫和言情小說裡的畫面,放在現實生活裡,就更加——”
“裝。”
林辜月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心聲外放,可惜不是。
她們轉身,宣陽十分平靜地沖林辜月點了點頭,然後走進班門。
時洇追殺進班級:“有嗎?還好吧?可能是他籃球打很好,做得比較輕松,所以就看起來有點裝了,但應該不是他的本意。”
宣陽面不改色:“也是,有道理。”
時洇很不服氣,坐在他們座位前桌,問林辜月:“那你覺得呢?”
她看看她的表情,隻好很委婉地說:“我聽葉限說過一些籃球隊的事情,任朝暮應該确實球打得不錯,但在那種場合突然這麼做,其實沒有什麼必要。”
“能不能講簡單點。”
“裝。”
“……”
時洇吃癟,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吐舌鼓嘴,納悶了好一會兒。
突然,她把蓬蓬的卷毛壓平,手指關節敲了敲桌。
“問你們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把頭發拉直怎麼樣?”
宣陽擡起頭,看了她大約十秒鐘,開口照例用直白的話形容:“你現在長得有鼻子有眼的。”
時洇大翻白眼:“我問的是把頭發拉直後怎麼樣。”
“拉直以後也不會多一個鼻孔或者少一隻眼睛。”
“……你在講什……”
林辜月連忙拍時洇胳膊,催着一起幹幹地笑了好幾聲。
時洇瞬間無語,湊近了,以非常大的音量說悄悄話:“這該不會就是宣陽講笑話的風格吧。”
宣陽聽得一清二楚。
他泰然自若:“我講笑話的水平和你審美的水平在同一檔。”
時洇一愣,半天也想不出怎麼嗆回去,默默地離開了。邊走,邊懷疑地摸臉:“不對,非常不對勁,我今天怎麼老說不過你們,我要回去好好想想。”
他們的後桌馬宏瑞和三倆男生窸窸窣窣一整個課間,像幾隻要偷燈油的老鼠。
預備鈴響,其他幾個男生都散了,馬宏瑞戳了戳林辜月的背,筆尖停在内衣扣上。
她猛回頭,惱火地瞪他。
卻見他興趣盎然,歪着嘴,滿臉的痘一笑快擠出膿了。他慢悠悠道:“你知道嗎?剛剛我們幾個給班裡女生排名,你是第一名。特意來和你說,讓你高興高興。”
同齡男生在這一點上和應酬飯桌上的大人共享一套作風,慣會糟蹋一切。咀嚼她,估計她,掂量她,像對待一塊美麗的雪花肉,目光剁碎,言語腌透,肢體調溫,不到鍋裡竄出明火就都是在禮貌。所謂的欣賞與誇獎,再緊接着仿佛仿佛,鹽巴似地灑在上面。
然後要她應當感謝自己的生機被烹調得很徹底。
馬宏瑞那番話挂在嘴邊,如同黏在舌根的濃痰,和他的痘一起,綠的白的黃的,脹脹地冒出來,平白給空氣膩出一層惡臭。
她的眉頭剛擰起來,眼角晃過一條影子。
宣陽那纖白的手攥着化學書,毫不猶豫地朝馬宏瑞的臉扇了過去。
“用垃圾打垃圾,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