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洇抹了抹臉,狠狠把筷子戳進林辜月的碗裡,拽過來替她吃。
“宣陽一定在背後罵我是豬吧。”
林辜月怕火上添油,沒吭聲說實話。
”宣陽才是豬。“時洇吃得差不多起身,抓了兩個三明治結賬回來,放在林辜月面前,“你先吃飽了再說,我走了。”
“诶,你……”
“放心,我會去報告廳排練,我都和向秋澄發誓了,沒去的話這輩子吃不飽飯,你看我今天吃多飽。記得幫我丢碗。”
林辜月垂眼看紙碗底的油花像泡泡一樣擴散,剝開塑料包裝,小口小口啄着吐司,有些食不知味。
出食堂,過了廊橋,沿着操場邊沿慢慢走,林辜月的思緒滿得要溢出來,找不到可歇腳的空曠處。
耳邊忽然“咻——”的一聲,回頭,一顆籃球被馬宏瑞擋下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辜月,把球扔回球場正中央。幾個同樣穿球衣的男生聚在那兒,嘩然地吹口哨。
林辜月口頭道了謝,沒有駐足。
馬宏瑞小跑跟着她身後:“你去哪?”
“……”
“你不說我就一直跟着你。”
“話劇社排練。”
“喔——”
馬宏瑞語調拉得張狂,蹦跳兩步到她的另一旁。這一跳把他的劉海整個掀起來。林辜月拐彎正好瞥見,心想,就說他的痘都長哪兒去了,原來全跑額頭上被蓋住了。
馬宏瑞倉促地捋捋頭發:“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不行。”
馬宏瑞聽見回答,抹着下巴,歪嘴道:“你害羞啊?我又不會隻盯着你看。”
這人格外聽不懂人話。林辜月闆起臉,沒好氣道:“報告廳排練隻有話劇社的社員以及學生會的技術組可以在場。”
“喔——”
又是這種聲音。
馬宏瑞繞到她身前,傾身眨眼睛,像在模仿流浪動物乞食,一種放在人類身上就變成算計的眼神。
“話劇社不給我機會,你真的也不給嗎?”
她要開始罵人了。
“辜月!”
是葉限的聲音。
林辜月舒了口氣,頓生感激,守住了極近崩塌的素質。
今天太陽有些曬,葉限一路跑來,雙眉緊鎖。
葉限和馬宏瑞都是籃球隊的,但他沒和他打招呼,甚至一眼都沒瞧,直接站進他們中間。他展了眉眼,輕輕拉起林辜月的手腕,把一張薄薄的綠色卡片放在她的手心,然後晃晃手指間另一張同種樣式的卡片。
“上次你說,你沒有公交卡,我找時間幫你開了一張,我自己也又開了一張。”
林辜月疑惑:“但是你不是已經有一張學生卡了嗎?”
“我怕你會忘帶啊,學生卡一次隻能刷一次,我再開一張放在自己這裡,給你當作備用啦。”
葉限習慣默默照拂别人,今天難得細細将前因後果一一道來,仿佛突然在意起她是否能完全明白。
雖然反常,但那不重要,林辜月的心霎時暖起來。
她擡頭笑道:“葉限,你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葉限嘴角一彎:“你先過去吧,我還有點事兒。”
林辜月的背影愈小,馬宏瑞涼涼地冒出一句:“葉限,我以前都看不出來,你還這麼愛插手管别人的事。”
葉限斂了容,漫不經心道:“哦。”
“你……”
馬宏瑞惱羞成怒,卻也憋不出額外的音節。
“如果你沒有在球隊的群裡散播諸如——‘林辜月是不是因為知道我喜歡散發所以今天路過操場時沒有紮頭發’之類的言論,但凡你對她有點基本的尊重,我也不會突然跑來打斷你。歸根結底,是你這個人太無恥。”
馬宏瑞氣急敗壞道:“我就發了一兩次,礙着你了?你甚至都不在那個群裡吧?”
“礙着了。我在不在那個群裡,都礙着了。”
葉限的五官平和得接近溫吞,眼神卻藏了刃,不重不快地劃過來。
馬宏瑞覺得哪兒像是被風吹了一下,不寒而栗。
“……到底關你什麼事啊?林辜月本人都沒說什麼,用得着你在這當護花使者?和她認識得久就了不起是嗎?”
“林辜月本人沒說什麼,是因為這些髒東西我不想拿給她看。不過,你要是有這方面強烈的意願,我現在也不是不可以讓她看看。”
“近水樓台先得月。”馬宏瑞冷哼一聲,“葉限,其實你是這麼想的吧。你比我更無恥。”
“那我也無恥十年了。”
“你……”馬宏瑞又一次噎住。
葉限依舊從容不迫:“并且,我和你不一樣。”
“哪不一樣了,你這人平常看起來脾氣不錯,對誰都挺好的,其實心眼多得很,别以為我剛剛沒看出來,你是故意想轉移林辜月的注意力,把我晾在一旁,你每次都這麼做,這難道不是更……”
葉限打斷道:“我的想象力沒你那麼豐富。”
馬宏瑞的聲音從齒縫絞出來:“你到底還要說這件事幾次啊?”
“看你表現。”
“……”
“哦,對了,差點忘記回答你了。”
葉限打算要走,想起什麼,又停下腳步,認真道:“對于和林辜月認識得久是否了不起這個問題——從小到大,我都覺得是挺了不起的。”
葉限露出了一個很單純的笑容。
馬宏瑞愣在原地。
他又不是真的在對葉限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