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莎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做傳統的磅蛋糕。
材料簡單,在烘焙坊就能找到,雞蛋、面粉、黃油、泡打粉、糖,也不需要過分打發。
沒有機器幫忙,她這個瘦弱的細胳膊是真的頂不住。
而且本國人就偏好這種一盆攪拌到底的糕點,她費力攪打烤一條戚風蛋糕出來,磨坊主大概會說幼兒食品是片藍海,然後把她打發走。
面包坊的工人們從淩晨開始和面工作,忙到清晨面包出爐的時候才能休息,這時候正好空出烤爐,可以讓她使用。
給模具鋪上油紙,再把調好的面糊均勻地倒入,伊萊莎感受了一下溫度,把它送進了烤爐。煤氣烤爐是不用指望了,這個爐子是蘇格蘭烤爐,燒的是煤炭。
至少比馬洛特村裡的燒柴把的窯爐先進一點,伊萊莎暗自安慰自己。
烘焙是精準的藝術,但并不教條。
比起準确的溫度、濕度,對面糊熟稔的面點師會用一種更貼近感性的方式去把握它的狀态。
沒有溫度表,伊萊莎按經驗把整理好的模具送了進去。
等蛋糕出爐還有半個多小時,拉德克裡夫先生跟他突如其來的糕點師站在窗下,無聊地盯着烤爐。
“嗯……先生,你打算怎麼辦?”本來應該先寒暄兩句天氣的,不過伊萊莎決定開門見山。
拉德克裡夫揚起眉毛,給了對方一個微詫的眼神回應。
到了另一個重頭戲,伊萊莎有點小結巴:“我想會向您訂購這些糕點的客戶,大部分都是克萊爾先生那樣的家庭吧?我是說,會雇傭至少一個傭人的家庭,這些傭人都會做下午茶的糕點嗎?”
如果不會,為什麼一直沒有蛋糕店開起來呢?
磨坊主意識到她的言下之意,心裡嘿歎一聲:“這座磨坊從前是教會的産業,後來被我的祖輩買下,從第一隻石磨開始到現在換成機器碾磨,已經過去快兩百年了。”
“面包坊也差不多有這麼大的年齡,從那時到現在,獵苑堡的人都吃慣了拉德克裡夫家的面包,我想他們也會更樂于接受拉德克裡夫家的水果蛋糕。”
懂了,有需求,但是大家的消費慣性還是更信任老字号。
單賣糕點不附帶着賣面包,利潤不夠确定。雖然獲利高,但原材料的成本也更高。
畢竟獵苑堡既不是倫敦那樣的商業大城市,有足夠的需求支撐花樣繁多推陳出新的蛋糕店,也不像馬洛特村那樣,需求少到一個傳統面包坊就可以供給整個村子。
“我想拉德克裡夫家的蛋糕一定會更合他們的口味,我是說,我們為什麼不發一些傳單和問卷呢?”
問卷?
倫敦所謂的社會調查員就喜歡搞這些,在倫敦的管道公司當學徒的小拉德克裡夫先生曾經就帶回來過。
“比如……在上面向顧客推薦我們的蛋糕,每周3個半先令可以得到時令水果蛋糕的供應,并且成為蛋糕店的會員。”
伊萊莎化身意大利人,擡起雙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傳單的樣式:“會員可以享受折扣價,購買吐司、芝士蛋糕、餡餅兒、小圓餅之類的會更劃算,并且在聖誕節和生日還會收到新品禮物。”
“至于問卷嘛,可以詢問顧客的口味偏好,比如是偏好甜軟還是油潤,是更喜歡糖霜,還是果醬?對我們糕點的滿意程度,有什麼建議之類的也可以提一提,多少會讓顧客覺得重視,開心一些。”
至于真的看不看意見,再說,反正又沒有聯網大衆點評。
不過她很需要這位雇主給點意見。
拉德克裡夫先生既沒有勃然大怒覺得她驚世駭俗,也沒有納頭就拜誇贊她商業奇才。
他又開始摸胡子,目光稍顯驚異。
“很好,小姐,不知道你的蛋糕怎麼樣,但你的智慧确實是……”
他在找一個“比你的外貌更耀眼”更合适的形容詞,像是“你的智慧比你脖子上的鑽石更加閃耀”這種恭維得體的話。
但是在這個全身上下都穿得樸素的農家女孩身上,實在找不到比她的臉更閃耀的東西了。
“先讓我們看看蛋糕吧。”
伊萊莎戴上手套,打開緊閉的閥門。
豐盈的蛋糕香氣混合着煤炭燃燒的味道撲鼻而來。
她小心翼翼地脫模,撕下油紙,給磅蛋糕刷上糖水。
再用切刀切下來一小片,遞給拉德克裡夫先生。
與其他新出爐的蛋糕不同,磅蛋糕冷藏之後回油會更好吃。
但是出乎磨坊主意料,糕點綿密而紮實地壓在舌尖上,如同紅糖一樣慢慢化開,黃油不僅提供了油潤的口感,還帶來了甜蜜的奶香。
伊萊莎也嘗了嘗,她的黃油沒有打發得很充分,加了泡打粉來助力,好在量不多,她沒有品嘗出那種滞澀的觸感。
味道還是很穩定,并沒有被不可測量的烤爐溫度影響到,保持着伊萊莎敬謝不敏但原産地英國人愛的踏實口感。
她喜歡在裡面加一點酸奶油,調節濕潤的口感,不過這裡沒有原料。
就算有她也不打算放進去,這種口味放在現在可有點異端了。
拉德克裡夫似乎想嚴肅一點,但吃到甜食的幸福感還是讓他的嘴角向上:“就算你隻會做這一種蛋糕,我也會雇傭你的,伊麗莎白·德伯菲爾德小姐,你覺得13先令的周薪怎麼樣?”
33鎊的年薪,趕得上一個高等廚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