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本該意識到的,苔絲——苔瑞莎·德伯菲爾德,她的姐姐——就是那個她早就已經知道的“苔絲”,出現在中小學生必讀經典書目上的《德伯家的苔絲》的女主角。
但是誰穿書是穿進名著啊?
而且人家要穿也是穿《傲慢與偏見》《基督山伯爵》這樣的大熱門,她呢?穿進《德伯家的苔絲》……
全網甚至有一篇這個小說的同人嗎?
上帝實在是給她開了個冷門又小衆的玩笑。
伊萊莎為自己的遲鈍開解,她讀這本書的時候還是初中,讀的又不是英文原著,光是Durbeyfield這個姓她就見到過德伯、杜伯菲爾德、德伯菲爾德三種翻譯版本。
而且她的姐姐苔絲的正名是苔瑞莎呀,隻是大家一直叫她苔絲而已。
讀原著的時候讀得囫囵吞棗,記憶又實在太久遠,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苔絲隻是主角的昵稱。
在她潛意識裡,苔瑞莎·德伯菲爾德跟德伯家的苔絲完全是兩個人。
喚起她記憶的關鍵點是安吉爾·克萊爾。
身為一個沒見識的初中生,她一直都很困惑為什麼一個男的可以叫Angel,這不是一個女孩名嗎?
更何況他的行為也根本算不上天使。
安吉爾跟苔絲在新婚之夜坦白彼此的過往,明明兩個人都有婚前性行為,憑什麼苔絲原諒了他,他卻接受不了苔絲——尤其是,他知道苔絲是受到了脅迫和欺騙的。
這個男人為什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地攻擊苔絲是在僞裝擁有純潔的天性,而且還把苔絲抛下,讓她一個人留在村子裡,自己跑去了巴西。
後來他終于想通了,從巴西急匆匆地跑回國,打算跟苔絲破鏡重圓再續前緣。
在伊萊莎以為他們終于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時候,作者又開了一個荒唐的玩笑。
他安排苔絲絕望地刺死了亞曆克·德伯維爾。
她跟安吉爾倉皇逃亡,在巨石陣上被警察逮捕,最後因為謀殺重罪被執行了絞刑。
不過這還不是最屎的——她無法描述讀到結局時,安吉爾跟他的小姨子一起攜手眺望監獄的黑旗,那種無與倫比的如鲠在喉感。
她并不強求安吉爾殉情,反正苔絲會死這件事兒,她讀羅裡吧嗦的譯者序的時候就被劇透完了。
但是在她的想象中,安吉爾應該一個人孤獨終老緬懷苔絲才對啊!
怎麼會、怎麼會跟苔絲的妹妹在一起呢?
這叫什麼個事兒啊!
他怎麼可以跟苔絲的妹妹在一起!
那可是苔絲的妹妹!
而現在——
哈哈,她就是那個跟安吉爾攜手的小姨子……
伊萊莎簡直被這荒唐的安排氣笑了,但是幸好,幸好她想起來劇情了。
不管怎麼樣總比苔絲殺了亞曆克·德伯維爾之後她才醒悟過來強吧。
她給自己打氣,一切都來得及,她還有改變一切的機會。
她扶着苔絲坐到一團紮好的幹草團上,自己也跟着坐下。
苔絲木着臉,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她的臉白得吓人,不知道是被凍得還是被吓得。
伊萊莎捧着她的臉,大拇指從鼻梁滑到顴骨,仿佛在幫她擦去很久之前就在流的淚水。
這樣反複的揉搓下,她的臉頰終于慢慢恢複了溫度。
“苔絲,你還好嗎,你的臉白得好厲害。”她低聲地說,鼻尖快要蹭到苔絲的鼻尖,“别害怕,我在這裡,我可以幫你的。”
是真的,不用害怕,因為——她想起了最關鍵的劇情。
最可怕的事還沒發生,還沒有走到絕境,這一切都還有希望。
你的丈夫會回來的,有了她的存在,你就不必為了弟弟妹妹們再次委身于亞曆克·德伯維爾了。
苔絲發出細小的呻/吟:“太不公平了……受患難的人,為何有光賜給他呢?太荒唐了……莉茲,你知道那個拯救他的好心基督徒是誰嗎?”
她并不是要得到伊萊莎的回答,隻是自顧自地小聲地說,“是克萊爾先生,就是他,安吉爾的父親,真是——可笑。”
伊萊莎用力抓緊她的手,試圖通過交握把力量傳遞給她,“克萊爾先生?我想他不會……他不是那種因為别人犯過錯就瞧不起他的人。”
甚至恰恰相反,如果有一個罪孽深重的靈魂在他面前,他便會深感到自己有拯救這個人的義務,并被這個罪人喚起更為濃重的憐憫之心。
不過比起這些空泛的安慰,她想到一個更直接又有力的方法:“你的丈夫就是克萊爾先生的小兒子嗎,之前我們面包坊的人給他們家去送面包,聽人家說他快要回來了。”
她直直地跟苔絲對視:“最遲在明年的夏天,他就會回來。他去了巴西,并不是去了北部,是嗎?”
是的,她的丈夫去了國外,去的就是大力宣傳移民政策的巴西。
如果不是從愛明斯脫牧師宅知道的話,伊萊莎能從哪裡得知這個消息呢?
那她的丈夫是會回來的,既然如此,她就不必對生活感到太絕望。
有了一個明确的指望,苔絲恢複了力氣,她終于能扯出一個微笑,對妹妹說:“謝謝你,莉茲。”
苔絲看了看不辨時間的灰白天空,“時候不早了,你回井橋去吧,不用送我了。你已經走了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