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維海特莊園之旅怎麼樣?”時至五月,倫敦夜晚的空氣已經很溫暖了,壁爐裡的煤塊快要燃盡,華生放下報紙,開始複盤一局惠斯特牌。
福爾摩斯癱在沙發上,怠懶地說:“如你所見,連夫人的面都沒有見到。
“不過我在好心的女管家的陪同,或者監督——随便怎麼說吧,在她眼皮子底下,到洛維拉家族的田地裡轉了幾圈。
“那裡的風景就像托馬斯·庚斯博羅的畫,莊園主人的氣質也像庚斯博羅一樣不遜。”
“沃倫為什麼要殺格拉迪斯?她難道不是個無關緊要的女仆,而是他們殺手組織的一員,他們兩個鬧了内讧?”華生實在不解。
福爾摩斯看了他一眼,咯咯笑了一聲,“華生,你不會一直沒看出來格拉迪斯在勒索沃倫吧?
“‘我想我沒有看到什麼東西,不過我也說不清楚,也許我有看到,也許我看花了眼。’主人們揣度仆人有下毒的野心和膽量,卻從不肯承認他們也有大腦,有智慧。
“格拉迪斯的話讓人聽不明白,當然是因為她不是說給我們聽的。”
華生把散開的牌推到一邊,專心聽偵探的講述。
“韋林特上校死于嗎/啡使用過量,這不奇怪,從第七步兵團因傷退役後,他就一直注射嗎啡來減輕疼痛。
“引起警方懷疑的是書桌上的可可杯,裡面檢測出了大劑量的嗎/啡。
“客廳女仆格拉迪斯在客廳用同一壺可可為所有人都倒了一杯,屬于上校的那杯是由韋林特夫人端過去的。
“夫人離開書房之後,上校就從裡面把門栓上了,時間是九點過一刻。除了這道門,沒有其他進入書房的辦法。
“醫生去花園散步,上校的弟弟大衛·韋林特跟上校的秘書亞曆山大·沃倫在起居室下國際象棋,老管家進來添了幾次燈油。
“快到十點的時候,醫生告辭了。”
華生補充道:“現在我們都知道,醫生之所以不肯說明白他的去向,是因為他去與夫人幽會了。”
福爾摩斯從沙發上起身,點燃了黑色的陶土煙鬥。
醫生有些詫異:“我以為你今晚更想發揮言語的才能而不是思維的才能呢。”
雖然已經搬離了貝克街,但華生仍舊對老友的習慣熟谙于心,通常來說,在需要跟人讨論問題時,比起用慣的陶制煙鬥,他更喜歡那柄櫻桃木的長煙鬥①。
白色的煙霧從煙鬥上冒出來,福爾摩斯繼續用平靜的語調說:“第二天早上,沃倫去書房找上校,他發現書房的門被闩住了,怎麼敲門都沒有回應。
“于是他喊來了管家——年事已高的老管家當然沒什麼用,所以還喊來了大衛·韋林特先生,他們一起把書房的門撞開了。”
撞開之後,他們發現上校還在伏案睡覺,然而走近才發現,他已經去世了。
老管家這時候倒是不糊塗了,他把所有人趕去了客廳,報了警,又親自守着書房,直到警察到來。
“驗屍官的報告證明上校死于攝入了過量的嗎/啡,抽屜的文件裡有一份遺書,在遺書中,上校忏悔了他害死妻子的往事。
“五年前,上校收到了妻子婚前跟其他男人有私情的确鑿證據,他跟妻子發生了争執,在肢體沖突中将懷孕的妻子推下了樓梯,前韋林特夫人流産并大出血去世,這件事在當時被認為是一個不幸的意外。”
“不久之後上校腰部中彈,不得不從兵團退役。三年前,他的私人醫生開始為他注射嗎/啡止痛,在一年前的一次療養院修養時,上校遇到了現在的妻子,希爾達·韋林特。”
現任韋林特夫人的遭遇令人歎息。
他們在半年前結婚,因為上校的腰傷,蜜月旅行被取消,她一直在這棟倫敦郊區的鄉村别墅消磨時光。上校的本性裡仍舊殘留着推倒前韋林特夫人的殘暴基因,在疼痛的折磨下,這樣的惡毒的沖動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對希爾達·韋林特進行了暴力虐/待。
夫人的美麗與不幸讓常來拜訪的醫生心生恻隐,很難說是恻隐之心催生了愛,還是因為愛所以自然而然地産生了保護欲。
“盡管陪審團和警方都認為是醫生為夫人提供了嗎啡,但是夫人既不肯承認這一點,醫生也不願指認夫人。”
華生對這對苦命鴛鴦抱有極大的同情:“我不認為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幸的夫人還要被譴責對婚姻不忠,事實上,維持這樣的婚姻以及讓這樣的婚姻持續下去的法律,才是對上帝的不忠。”
福爾摩斯點點頭:“當然,陪審團跟你抱有一樣的看法。
“但是想想吧,華生,牢獄之災和絞刑對夫人那樣的淑女來說并沒有什麼差别,我們還是得把不屬于她的罪孽澄清幹淨。”
“送去檢測的杯子裡發現了嗎啡,當局第二天就傳訊了夫人。
“在我們根據煙灰和涼亭腳印推斷出醫生的行蹤之後,他也面臨謀殺共犯的指控,警察懷疑是他為夫人提供了嗎/啡。”
案件最終受益人是上校的弟弟,韋林特上校沒有孩子,他的律師保存的最後一版遺囑裡對财産的分配是夫人和弟弟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