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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名字，黎姝怔愣了下，随即置若罔聞繼續跟陳叙州詢問原因。

“怎麼回事？”

陳叙州視線低垂瞄向她在抖的手，眉心不易察覺地蹙了下，順勢又望向對面的中年男人，暗自打量。

五十多歲的樣子，跟大多數中年男人一樣也沒有避免大腹便便發福的命運。渾身散發着頤指氣使的教味。

陳叙州瞧着他眉宇之間透露除幾分熟悉。

他微挑眉，回望黎姝。

看着她此刻的異樣，陳叙州忽然回憶起前不久和她去看電影時的一段插曲。

當時她就是看到了一群中年人後猛然停住，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反常地回身抱住了他。

現在再對比兩人相似的眉眼以及那個存在他回憶裡的名字，陳叙州心中很快便有了結論，從他的話裡也得到了答案。

陳叙州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寬慰地摩挲着她的虎口，邊佯裝不知情地三言兩語講清楚摩擦原因。

兩分鐘前他正倒車，車都還沒出來完，旁邊就有車别進來想要占位，兩車的車頭擦上了。

他都還沒說什麼，對方反倒先發制人罵他是怎麼開車的。聲音粗狂，越說越大聲，非常蠻橫。

聽着他一言不發就開彪的問候，陳叙州當即便皺緊了眉頭。

對于這種隻知道扯嗓子，外強中幹的紙老虎。他平時沒少在審訊和法庭上見到過，知道對付這種人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相關人員來處理。

他剛拿出手機預備報警，黎姝便聞訊走了進來。

聽他說完經過，黎姝掃了眼他被剮蹭了的車頭，擰了擰眉，正才轉身看向蘇有志，從容回道:“看到了。需要我跟你問個安磕個頭嗎？”

蘇有志:“看到了你不知道叫人？”蘇有志語氣越發不滿，“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教養了，你媽就是這麼教你的？”

“還有前天我給你打電話為什麼沒接？”

“不想接。”黎姝直言不諱道，“至于叫人，叫什麼，爸爸嗎？”

“你配嗎？”她擡眸，直視過去，也不管眼下會不會讓人看笑話，直言諷刺，“不會以為我記性差到忘了之前你對我媽做的事吧。”

“我現在姓黎，有爸爸。”

“怎麼說話的，老子是你親爹。就算改了姓你身上留着的也是我的血。”蘇有志被她話氣得瞪眼，手指着黎姝鼻子罵，“白眼狼，白養你了，跟你媽一樣！”

“罵完了嗎？罵完了我們就走了。”

黎姝随便他說什麼，這些話她以前也沒少聽，早就免疫了。她驅散附近看戲的人，指揮陳叙州去上車，“你先去把車開出來吧。”

車屁股還有一半還在停車位上。

陳叙州猶豫地看了她一眼，沒動。

“去吧。”黎姝笑了笑，被他握住的手反握了握，“我說幾句話就過來。”

陳叙州明白她這是不想他聽到，故意支開他。

他淺皺了皺眉心，還是給了她空間應聲回車上。

周圍的路人見沒熱鬧了也就稀稀拉拉散了，原地隻剩下蘇有志和黎姝。

蘇有志罵了半天見她面不改色，越說越氣，隻好轉移靶子挑刺，“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做什麼工作的，父母呢。”

黎姝收斂起笑容：“他做什麼的跟你有什麼關系。”

現在多和他說一個字她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發出厭惡的抗議。

她皺眉，伸手按向攪動的胃部，視線從他那輛超出想象的車上收回來，嘲諷地笑了笑，也不跟他兜圈子，“直說吧，你找我幹什麼？說完别再跟我外婆打電話了。”

“都離婚了别老有事沒事跟我媽娘家打電話，你有多不受待見，自己有點自知之明。”

“混賬。”蘇有志：“我是你親爸，跟你外婆詢問關心下你的生活有什麼問題。”

“呵。”

黎姝翻了個白眼，冷笑道:“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你就不怕下雨天遭雷劈嗎？”

每說一個子胃都在一下一下地扭，抽得她眉心都疼成了麻花。

黎姝餘光看到陳叙州車已經開出來了在車上等她，她深吸了口氣，手指輕揉着疏解難受，徹底沒耐心了，順着他的話敷衍說：“謝謝關心啊，我生活好得很，既然沒什麼事我就走了，我男朋友還在等我。”

“你等等。”

蘇有志見她真的要走，趕緊把人拉住：“我聽說你現在在财政局？”

黎姝抽回手甩了甩，回身：“說吧，什麼事？”

“你跟你爸就這個态度？”

黎姝扭頭就走。

“行行行。”蘇有志真拿她沒轍了，說出找她的打算，“你工商局有沒有認識的人？爸這兒遇到點事你托你那些朋友同事打聽一下，看怎麼給幫忙周旋解決。”

她說呢。自從她跟着媽媽離開那個家之後，這位生物學上的爸從來沒有過問過一句，現在娃兒都大了怎麼突然關心起來了。

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黎姝給在車上的陳叙州打了個稍等馬上的手勢，轉回頭說：“你找别人吧，我沒有認識的。退一萬步講，就算能幫，隻要跟有關我都不會幫的，别白費力氣了。”

轉身欲走，想起什麼又頓住:“對了，不許再打擾我媽。不然我不介意當年的事情再來一次。你應該知道，我現在長大了，手不會抖了。”

一口氣說完也不管他罵成什麼樣難聽樣，黎姝也若無其事離開。

上了車，她才發現車裡竟然放着音樂，音量不大，但是剛好足夠掩蓋外面的雜音。

她望向陳叙州，他正關掉播放器，“聊完了？”

“完了。”黎姝看着他的舉動，有些暖心又有些好笑，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做的，又不是什麼秘密，聽到了就聽到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我可能比較丢臉。”

陳叙州不以為然，一雙鳳眸鄭重：“既然是讓你覺得丢臉的事，那比起偷聽，我更想聽你自己主動跟我講。”

等你覺得過去已經過去，肯敞開心扉将過往笑談。

黎姝眼睛一擡，跟他對視上，望進那雙深邃的眼眸，車裡陷入了靜默。

陳叙州說完，開動車輛駛入車流中。

夜幕降臨，南城華燈璀璨奪目，霓虹閃爍明亮，晚風燥熱而喧嚣。

在過了不知道第幾個紅綠燈，黎姝才出聲打破沉默：“陳叙州，你平時看小說嗎？”

他開着車：“你指的那一類？”

“就是言情小說。”黎姝說，“談戀愛的。”

“那沒有。”陳叙州說道，“我隻看過玄幻類的。”

黎姝一聽，哇了一聲。

“哇什麼？”陳叙州不理解她這麼驚訝幹嘛，“我看小說這件事很奇怪嗎？”

“不是，就是太意外了。”黎姝側過身，靠着車窗面向他，“我以為你這種牛逼的人都是左手一本高數，右手物理，對待小說都是一句‘垃圾’。”

“……”

陳叙州被無語了下，澄清說：“也沒有很牛逼。”

黎姝：“都在南中榮譽欄挂了十幾年了還不算牛啊？”像她這種小渣渣都是第二年就被撤下紅榜的。

“你要這樣講，那勉強算吧。”他笑笑，“但我也隻是個成績比較好的普通人，跟大多數高中生也沒什麼差别，也會打遊戲看小說。我也要休息的，沒你想象中那麼無欲無求。”

陳叙州：“記得有次我同桌帶了本當時最火的修仙文。被我借來看，結果還沒看完就被來巡查的老班沒收了，還被罰掃了一周。”

“真的？”黎姝還是有些不可思議，上下打量着他啧啧稱奇：“沒想到大家的高中都這麼貼近。你都看的誰的小說？”

陳叙州回憶了下，吐出幾本書名，問她看過沒有。

“沒有。方馨冉應該看過，她男女頻都看。”黎姝遺憾共同話題又少了一個，“我看的也都是她借給我的她……”

兩人哩哩啦啦地扯了半天，直接聊到了家樓下，黎姝才回過神來越扯越偏了。

她趕緊拉回正題，借着剛給他聊某類救贖文題材扯回自己身上：“誠如你剛才聽到的，我的故事要聊起來也就那麼兩句話。家暴的爸，柔弱的媽以及破碎的她。”

說到“她”的時候，手指倒轉指了指自己，又虛空點點，“爸是剛剛那個。”

陳叙州扭頭看過去，向中擰攏的眉心透露了他的心疼。

“他酒品不好，從我有記憶開始，一喝醉家裡就不會太平。”黎姝簡短帶過那些曾經，目視着前面挑着一些事講，“我不是很怕狗嗎？”

“其實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怕的。小時候還跟鄰居家的小狗玩，直到有一年去爺爺家過年碰到了隻特别兇的流浪狗。我那會兒才上二年級，看見那麼大的狗吓得直往我爸身後躲。”

“但是他覺得連狗都怕特别沒出息，把我拎出來讓幾條狗咬。後來我媽帶我打了狂犬疫苗，也是從那次之後，我一看到狗就害怕得手心冒汗。”

擡眼對上他心疼的眼神，黎姝心裡蓦然發軟發酸，眼角也跟着發熱。

她扯扯嘴角：“這才哪兒到哪兒呢。”車開進地下車庫，等他過來一同往電梯口走，走進電梯後黎姝玩笑道，“要是一個小插曲就心疼了，那等我說完以前的事你估計得進ICU了。”

“那你就别說了。”陳叙州捂住她的嘴巴，另一隻手摁電梯樓層，“讓我心髒緩緩。”

黎姝拉下他的手，仰首，笑意不達眼底，“可是怎麼辦，我現在非常不開心。”

“陳叙州，你陪我一起疼好不好？”

《飛鳥集》裡有一段話：

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傷疤，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愈。

她已經見過他的疤痕了，但是她的“傷疤”時至今日也還會隐隐發痛。

黎姝凝視着他的眼，說出這幾天以來的刻意忽略的那些焦躁和不安，“我真的很煩很煩很煩，已經難受了好久。”

“陳叙州，你哄哄我吧。”

從認識到以來，她都是明媚又張揚的，幾時像現在這樣可憐兮兮地抱着眼尾猩紅說我好難過。

陳叙州覺得心髒像是被一把無形的手抓住，狠狠地捏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