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帳篷裡,太監們垂手而立,夏太監拿着剪子剪了剪燭火,伸手揮了揮,侍女們上來換了熱茶。
他瞅了瞅殿内的情景,心裡倒是有個影,今夜陛下怕是又要睡的晚了。雖然太後娘娘常常傳他讓照顧好陛下身體,他一個奴才,怎麼好勸陛下呢。
還是公主在的時候多好,那時候的陛下十分聽公主話的。他歎了了一聲,隻可惜物是人非。
殷明瀾捂着腦袋,自晚上起他的腦袋就十分疼痛,像是幾根針随心所欲紮着他的腦袋,太醫來了幾次,隻會讓用水冷敷,什麼作用也沒有。
但他自己知道,這是心病,必須等那個人,那個奪他所愛的人死了,這份痛苦才能停歇。
睜開通紅的眼睛,他直直看着下邊坐着的人:“可都準備好了?”
高長青抿抿唇:“準備好了。”
白毓喝了一口剛上的熱茶,不燙不涼恰到好處,他嘴角含着一抹莫名的笑意,修長的指尖輕輕在桌上扣了扣。
一邊的蕭若華被這聲音擾得心煩不已。
他強行靜下心來,想着幾人早就商讨好的計劃,來回檢查有沒有什麼漏洞,等每次得出奚瓊甯必死無疑的結局後,這才稍稍安心。
宋輕時忽然道:“到時候我去看着合歡,不讓她卷進來!”
殷明瀾的眉頭皺了皺,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心中就有些不喜。他是知道宋輕時從前喜愛合歡的,但沒有放在心上,這個人稚嫩偏執,不會是孟合歡喜歡的模樣。
從小一起長大,他早就将孟合歡喜歡的樣子摸清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從小離開父母,孟合歡喜歡的是和逍遙王夫婦一般大義凜然,從不折節的人物,她從來偏愛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之人,所以當日驕傲卻表裡如一的太子殷明瀾才能走到她面前。
“讓長青去吧,你盯緊奚世子。”殷明瀾還是沒有應他,有了奚世子這件事,萬一合歡再被這些所謂愛她之人蠱惑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好容易走到這一步,可千萬不能出岔子。
高長青上前領旨。
殷明瀾寬慰道:“長青從來謹慎小心,辦事妥帖,将合歡交給你,朕就安心了。”
白毓饒有興緻地悄悄打量起兩人,其他人看不出,但他是誰啊,十幾歲就出入花叢的人物,哪裡看不出高長青這古闆冷漠面皮下藏着的一點點歡喜,按說他們這種力争上遊的世家子,去圍攻奚世子搶功勞才是正道,被派去保護一個公主應當會極其不願意才是,可高長青卻興奮的嘴角微微揚起,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們這位好陛下最忠心的臣子,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居然瞞得這樣好,滿殿的人隻有他稍稍看出一丁點苗頭!也不知陛下若是知道了會如何做想,反正他白毓是十分期待的。
不過,這長甯公主果然魅力驚人,宋輕時那一副不值錢的樣子,少時起就糾糾纏纏,當初自己在偏僻處喝酒,可是聽了好一番這純情男兒的心意。
雖然已故宋三郎并不是他的親父,但他這侄兒卻隔空遺傳了叔父的癡情,兩代人栽在一對母女手中!
蕭若華則道:“陛下放心,我安排了弓箭手埋伏,即便他是個神仙,也難逃脫!”
黑衣郎君煞着眉眼,淡淡說出最狠戾的話。
仿佛隻要一聲令下,他即刻就拔出佩劍殺了想殺之人。
殷明瀾點點頭,他心中的急切也随着兒時夥伴這鼎力支持的态度緩了緩,他不知他們心中打着怎樣的算盤,隻以為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心意而動。
态度不由更柔和些,想到一旁駕馬負傷的衡陽,太醫說她的情況很不樂觀,此次王叔沒來,偏偏衡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看着眼前的蕭若華,他道:“這就好,若華,等會你去看一眼衡陽,她醒後一直在找你。”
蕭若華心中一動,若是平常,皇帝的話他陰奉陽違也就是了,可是今日他獵了熊,皇帝封他做了門下省侍中,這些上三品官職一向是世家掌中之物,絕不容他人觊觎,得到這個位子,家族廢了好大的勁。
入朝為官,就是蕭家為他解除婚約的交換,世家子的命運就是這樣,要麼為官,要麼為家族聯姻。
最後他隻能拱手道:“是!”
就這樣一連過了四五日,一開始合歡十分警惕,就怕什麼地方突然蹦出什麼人傷了瓊甯,可這些日子除了衡陽驚馬,再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難道竟是我小人之心?”她自己嘟囔道。
奚瓊甯正在用布帛擦拭一柄短小的玉笛,這笛子跟着他許多年了,是他心愛之物,昨日一時興起為合歡之舞伴樂,兩人玩的盡興。
這人琉璃色眼眸靜靜望過來,裡頭打趣的意味十足:怎會有人自認自己是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