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翹着二郎腿癱坐在辦公椅上,看着同門進進出出,來來去去,筆挂在嘴上,别在耳後,就是不握在手裡。熬了半天,快到老師的下班時間,他才終于拿着鉛筆在紙上埋頭苦幹起來,不出一個小時就完成了作品,潇灑地丢給教授,别的全不管。
獲獎結果是在暑假開始之前的那個大會上宣布的。被念到名字上台領獎之前,周斯羽早就把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滿腦子隻剩下去海邊度假的事,領獎的時候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他感受到身邊傳來的一陣憤憤不平的注視,才收回了發散到天邊的思緒,回望了過去。
證書上赫然寫着尹子芹的名字,底下的“二等獎”不知為何就在強烈的舞台燈光照射下變得刺眼起來。
兩人曾經在其他比賽的頒獎儀式上打過幾次照面,但沒有過交流,根本稱不上認識,她的仇視對周斯羽而言可謂突如其來。而他不知道的是,尹子芹對他的敵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尹子芹是學油畫的,雖說之前的設計類比賽常常惜敗給周斯羽,但像這樣的繪畫比賽對她來說幾乎是勝券在握。就在她以為這次的第一是十拿九穩時,結果仍然是出人意料地令人失望。
下台時,她轉身攔住後面人的去路,像是在宣誓着某種決心,“我遲早會赢的。”那時的她挑染的還是紅色的頭發,遠遠比現在更加張揚。
“想要赢我是挺難的,不然以後我不參加什麼比賽,就通知你一聲。”周斯羽這才明白她的勁兒從何而來,有些意外她的好勝心,卻根本沒想着嘴上讓讓她。
也正是因為這一次同台,兩人才第一次有了交流。
後來情況發生轉變,是因為一次偶然的契機,他們被選中組隊代表學校參加全市的比賽,沒有商量的可能,沒有轉圜的餘地,相看兩厭也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而藝術創作的過程往往是思想的碰撞,碰撞就意味着矛盾,有時甚至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讨論的第一天兩人就出師不利,因為一個想法産生了争執,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肯讓步。周斯羽是一貫的喜歡揶揄,尹子芹的脾氣則要火爆一些,說是吵架,實則更像是拳頭砸在了棉花上。
身為這次比賽的指導老師,原本周斯羽的教授把他們叫來辦公室是想聽一聽兩人初步的想法,沒想到他們全然不顧面子,鬧成了這樣的局面,他一氣之下就把他們趕去了隔壁的會議室,要他們好好反省,沒意識到錯在哪兒就别出來。
兩人都心高氣傲的,任誰也不願意低頭,這樣的事情在籌備參賽作品時發生過的次數不計其數。但比賽還得參加,作品還得畫,一次次的争鋒相對也讓他們對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逐漸放下了對彼此的成見。
直到某一天,尹子芹能夠平心靜氣地正面欣賞周斯羽的才華,而周斯羽也不再用言語挑釁攻擊尹子芹的時候,他們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好搭檔,好朋友。
“你們最開始的關系居然這麼差嗎?”賀鯉窩在柔軟的座位裡聽得入迷。
回想起那段年輕氣盛的青春,周斯羽都覺得有些好笑,“吵架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故事的開始令她始料不及,和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情形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差地别,而結果想來卻又合情合理,“不過,有才華的人最後還是會互相吸引。”
她披着毯子,仍然摩挲着雙臂,晚風充斥着涼意,沒有因為一個溫情的故事就變得憐香惜玉。
周斯羽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罐手掌大小的飲料,遞到她面前,她搖頭謝絕了他的好意,不想在天寒地凍的環境裡還喝令人發凍的飲品。
他不顧她的拒絕直接塞進了她手裡,她尖叫了一聲準備好被凍得打寒戰,卻意外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從手心洶湧傳來,喜出望外地看向他,想說一句“謝謝”,最後還是憋在了心裡。
“那葉甯呢?”
“他?他還真是人沒來卻勝似來了。”
“……”
遠在千裡之外的人冷不防在溫暖的夢鄉中打了個噴嚏。
“他是尹子芹的直系學弟。”
“那他們認識還挺正常的。”
“他們認識了,所以我們就認識了。”
“後來呢?”
“後來?”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工作?”
“我說是裙帶關系你信嗎?”
賀鯉望向左上方漆黑如墨的天空,即使地上車水馬龍,天上的星星依舊沒有被掩去光芒。就如同身邊的人,再怎麼收斂鋒芒,都還是熠熠生輝。
大多數時候,她對周斯羽口中的話沒有任何把握。
見她糾結的模樣,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眼裡寫滿了寵溺,“說到底,很多事都是靠緣分,你要強求什麼,偏偏什麼就不來。”
他明明在說工作,她卻覺得他說的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