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賀鯉面前的那幅畫上畫得正是她本人，畫上她的樣子剛好是她第一次來這裡時的打扮。而這幅畫出自誰之手，想必都不用再花心思去猜測了。

僅僅是五分鐘，賀鯉卻覺得漫長地足夠她回憶她與周斯羽之間從認識到現在發生的種種。

他們的關系發展到這一步，似乎有很多外界催化的因素在，而他們隻是随着感覺走，卻還沒開始真正地了解彼此，也沒認真考慮過和對方之間的關系。

直到那天在1991，賀鯉在走廊裡聽到了周斯羽跟Alessia說的話，他說，他沒有女朋友。她承認有那麼一瞬間，她希望他的答案是肯定的，所以他說出口的那一刻，她内心是無法否認的失落和傷感。

可周斯羽說的是實話，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互相承認過對方的身份，所以她不想生氣，更不敢難過，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擁有這些情緒。

從認識周斯羽到現在，賀鯉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太在意，更不要讓别人牽着自己的情緒走。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裡，隻要盡情地享受就好，至于别的，全不要去考慮。從踏進周斯羽家門的那一天開始，她就不期待他們會走到哪裡，因為她覺得，周斯羽不喜歡那樣。

所以即使賀鯉很在意Alessia的出現，說她吃醋也好，說她自卑也好，在這樣明豔動人的大美女面前，任誰都會失去自信，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有過一段不可抹滅的過去，她還是選擇裝作滿不在乎，或者試圖說服自己不要在乎。

她以為他是跟她随便玩玩，所以她裝作不在意，裝作随心而動，以為自己足夠灑脫，實則心裡早就千瘡百孔。但即便懷抱着如此痛苦的心情，她依舊裝得雲淡風輕，隻是為了不讓周斯羽有負擔罷了。

但賀鯉沒想到的是，周斯羽會因為這個跟她生氣。

她的第一反應純屬是覺得他無理取鬧。自己明明順着他的心意，表現出他期望的大度，也留給他足夠的自由，他卻對她冷嘲熱諷，陰陽怪氣，似乎她才是玩弄他感情的那個人。

然而冷靜下來仔細回想，其實賀鯉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周斯羽的真實想法。她總是用自己的想法代入他，定義他是個怎樣的人，僅僅憑感覺去揣測他，卻沒真正問過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果真如她心裡所想的那樣，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感情嗎？看着眼前那幅畫，賀鯉陷入了沉思。她似乎是把答案想得太絕對，至少從Alessia身上看起來，不是那樣一回事，至少從面前的這幅畫來看，周斯羽的心事她一點都不知曉。

“上次的事，無論如何我都該向你道歉。”

最後還是周斯羽先開了口，哪怕他一直在等賀鯉主動，哪怕他期待能在她身上看到一些所謂的不同對待，他還是選擇了妥協。她不主動又怎樣呢，她不在乎又怎樣呢？他先主動他在乎不就已經足夠彌補了嗎？

他早就在心底裡說服自己了。

賀鯉搖頭，他繼續說，“是我态度不好，說話太難聽了。”

“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我那天語氣也不好。”

“我沒想過還會碰到Alessia。”周斯羽知道賀鯉不會主動問，總希望找個合适的時機主動告訴她，兩人卻一直鬧别扭到了現在。現在好不容易兩個人能有機會好好認真地聊會兒天，他恨不得把這些日子憋在心裡的話一股腦全都倒出來，不管賀鯉愛不愛聽，在不在乎都不要緊，就算她左耳朵進右耳多出都不要緊。

“我們之前……”

“你到底什麼意思？”周斯羽說了沒幾個字，紋身室裡傳來葉琇瑩有些歇斯底裡的吼叫。先前裡面就不斷傳來各種動靜，隻是這回争吵聲實在太過刺耳以至于周斯羽跟賀鯉再也無法忽視。

十分鐘前。

賀鯉離開紋身室的時候，葉琇瑩沖她使了個眼色，她便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沒有那兩個人在這裡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裡刀光劍影，葉甯頓時感覺松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要做這個紋身？”他慢條斯理地消毒，仿佛在打磨一件藝術品。

“你們紋身還要涉及私人問題嗎？”

“當然不是。”他們做紋身一向最注重客人的隐私和意願，每個成年人都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他們無權幹涉。

“那你問這麼多做什麼？”葉琇瑩擡起空閑的右手，趁葉甯不注意捏了捏他的臉，“難道說你對我的事很感興趣？”

他面露難色地向後撤出距離，才躲開她的碰觸，“我隻是想知道，你做這個紋身跟我有沒有關系？”

“如果我說有呢？”

“那我會勸你别做了。”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弟弟，用不着你來幹涉我的選擇。”她騰出來的那隻手又轉而去捋他不聽話翹起來的一小撮頭發，仿佛他們之間擁有着無比親昵的關系。

葉甯沒有躲閃，低下頭悶悶地說道：“如果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那我向你道歉。”

他口中的那晚還要追溯到賀鯉剛紋身完不久的那個時候。當晚在1991，葉琇瑩是在洗手間門口的長廊裡偶然遇到的葉甯。

當時他正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頭發，細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地捏着一小撮頭發，使勁想要将它按下去，它卻總是不聽話地翹起來。

葉琇瑩看着他的動作，被他的執着笑出了聲，兩人隔着鏡子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一下子愣了神。大概是整理得太投入，他之前完全沒有意識到周圍有人來，被人看了去，多少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