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舒也以為,睜開眼,就會回到她竹林裡舒适的茶花小築。
又或許江淨秋一時心善,會送她去南峰底下那位醫仙大人的浮夢居。
但她真正醒來後,眼前是一片漆黑。
頭腦昏沉,仿佛塞滿棉絮,連帶眼前也昏黑不清。她好一會才發覺自己是被蒙着眼,綁縛在了某處。
蒙眼的綢帶綁得極緊,一絲光也透不進。她想開口,卻喉嚨喑啞,發不出一絲聲音。
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白望舒終于絕望地意識到,她根本沒有脫險。
下颌傳來異樣觸感,一隻微涼的手擡起她的臉。
“瞧瞧,我網住了一隻落單的小蝴蝶。”
原來是網嗎。白望舒艱難挪動手臂,果然感到身下是一片無法着力的軟網子。她四肢都被捆纏,根本沒有絲毫逃脫的可能。
正如對方所言,她被網住了。
一隻手下滑,掠過她單薄的鎖骨,柔軟的上腹……最終停在腰腹那一圈恐怖的傷口。
“唔……”
失血多過,加上毒障影響,白望舒本就瀕臨崩垮,她昏昏沉沉搖頭,五指虛虛抓握,做着唯一能做的抵抗。
流了那麼多血,她竟然還沒死嗎。
“白望舒,原來你叫這個。”
對方拎着個東西在她耳邊搖晃。
“這鈴铛玉牌是你做的?把自己名字刻在上面,好可愛,像小狗一樣。”
對方終于開口說話,白望舒黑布封禁下的眼眸倦倦擡起,不可置信。
雖然聲音改變,但她對一個人說話咬字的輕重無比敏銳。
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妖王後裔。
她竟沒被江淨秋殺死。
“錯了。”
對方竟回應了她心底的念頭:“你那位師姐的确殺死了一個‘我’,隻不過,是我故意的。”
不同于使用江淨秋殼子時的清冷慵懶,對方本體的嗓音很清朗,帶些少年氣,甚至還有一股天生熱忱的親昵勁兒。
隻是這親昵之下,卻藏着磨牙吮血的森寒。
“說起來,我還應多謝你們,”對方的調笑聲由遠及近,附在耳畔,“若不是你們替我除去妖骨,散開毒障,我還要囚于此山中,千年萬年呢。”
聞言白望舒狠狠别過頭,掙開對方捏着自己下颌的指尖。
怎麼會這樣,她們竟無意将事情變得更糟了。她既然被抓,那江淨秋……
“這個時候還在擔心師姐,真可憐。”對方哄慰一般,輕輕摩挲白望舒的耳垂,“她已經走了哦,你師姐不要你了。”
白望舒絕望地垂着頭,任由對方羞辱捉弄。
江淨秋丢下她走了?
不會的。
她雖不與江淨秋如何親近,卻知道那人絕不可能這麼做。
腮頰忽然觸感微涼,那妖物雙手捧起她的臉,呼吸近在咫尺,癢癢地拂着她。
“好美,你真像一隻小蝴蝶,”她似乎非常執着于這個比喻,一面說,一面用指尖輕輕撫弄白望舒頸上的小痣,“你瞧,它生在這裡,像勾着人去碰似的。”
白望舒麻木地任人觸碰,放棄掙紮。
“怕什麼,我又不殺你。”
妖王後裔捏了捏她的臉,輕輕一拍。
“你眼睛在毒障裡受了傷,這藥得敷上幾天。”說罷,又很惋惜似的,“不過,目力是沒法恢複到以前了,今後看三丈開外的東西,都會很吃力。”
白望舒不明白這位妖王後裔留她一命是要做什麼。
“自然有事拜托你。”
得知對方能讀人心思,白望舒連震驚的力氣都沒有了。
隻覺那人湊近她身前,往她腰腹一圈淋了什麼液體,邊淋邊道:
“這種植物根莖的汁液,對愈合傷口很有效,最遲,七日就能痊愈。”
“今夜暫且委屈你睡在裡,放開你的話,我想,你應該會胡來。”
……你究竟要做什麼?
那人輕笑一聲,握住白望舒被縛在身前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
“如今妖骨已除,毒障已散。”
“我要你,帶我去人間。”
*
那之後,白望舒被留在不見天日的地方,過去了整整七日。
她并不能知道時辰,隻有那個人來給她喂水喂藥,她才估算出又過了一日。
白望舒的喉嚨是最先恢複的,她剛剛能開口,就質問對方那話是什麼意思。
隻得來一句“字面意思”。
白望舒追問,她卻提出,下回問問題,要先念她的名字,朱砂。
白望舒不念,她就真的不搭理,半個字也不回。
真真蠻橫又乖張。
七日不見光,當朱砂終于拆下她蒙眼的綢帶,白望舒不可抑制地呼吸緊促。
随着綢帶一層層落地,光線一絲絲透入,她最先感到世界慢慢亮起的雀躍,随後就襲來一陣刺痛。
埋在黑暗裡七日,一時受不住過分強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