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假期的最後一片夜色正滲進窗棂。
許沐安靠在二樓欄杆邊,俯視着客廳裡的光影。顧辰陽坐在沙發邊緣,正用竹簽仔細挑着葡萄籽。他左手墊着紙巾,接住每一滴可能濺落的汁水——許沐可的淺色毛衣前天剛被果汁染紅過。
樓下傳來輕咳聲。許沐可蜷在羊毛毯裡,膝蓋上攤着本漫畫書,卻一直沒翻頁。顧辰陽立即放下水果碗,手背貼上他的額頭試溫,這個動作熟練得像呼吸。
"三十七度二。"顧辰陽收回手,從茶幾抽屜取出分藥盒。鋁箔闆被掰開的脆響裡,許沐安注意到那是新換的進口藥,包裝上還貼着藥店便簽。
許沐可皺着臉推開溫水杯:"苦。"
顧辰陽變魔術般從口袋裡摸出檸檬糖。糖紙剝開的窸窣聲中,許沐安想起自己好像好幾天沒吃藥了。
窗外雨勢漸大。顧辰陽起身關窗時,順手把許沐可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指尖在羊絨面料上多停留了兩秒。電視機裡正播着天氣預報,主持人說明天将要放晴。
"辰陽哥。"許沐可突然拽住顧辰陽的衣角,"你說過晴天就..."
"推你去花園。"顧辰陽接話的速度快得像條件反射。他彎腰整理輸液架時,後腰露出小片肌膚——那裡還貼着替許沐可試熱敷貼時燙出的紅印。
許沐安轉身回房。陰影裡,他看見自己映在牆上的影子,薄得像張被雨水泡透的紙。
許峰特意請了假,每天變着花樣炖補湯;秦珠把許沐可的房間重新布置成陽光房,連窗簾都換成了抗菌材質。可許沐可還是隻肯抓着顧辰陽的袖口,蒼白的指尖在棉布上留下細小的褶皺。當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過來時,顧辰陽歎了口氣,把原本三天的換洗衣物又塞了兩套進去。
許家突然變得熱鬧。顧辰陽的洗漱用品擺在客衛大理石台面上,和許沐可的牙刷并排放着;他的球鞋占去了玄關最方便的位置,那裡原本屬于許沐安的室内拖鞋。
上學路上飄着梧桐絮。許沐安數着地磚的裂紋,聽見身後顧辰陽的腳步聲始終保持着三步距離。楊子骁突然從岔路蹦出來,書包帶勾住了許沐安的外套拉鍊。
"你倆打架了?"楊子骁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攬住許沐安脖子,"陽哥,這就是你不對了,沐安這細胳膊細腿的——"
"胡說什麼。"許沐安用手肘頂他肋骨,袖口蹭到對方校徽上未幹的塗改液,"上周誰把我遊戲存檔覆蓋了?"他笑得眼睛彎起來,餘光裡顧辰陽正低頭系鞋帶,後頸的骨節在陽光下白得刺眼。
楊子骁嗷嗷叫着去掐許沐安後腰,打鬧間撞到了顧辰陽的肩膀。三個人的影子在晨光裡短暫交疊,又很快被梧桐樹割裂成孤島。
顧辰陽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黑色的背包擱在玄關,拉鍊隻拉了一半,像是主人還在猶豫要不要真的離開。許沐可坐在沙發上,眼眶泛紅,手指無意識地揪着抱枕的流蘇,小聲嘟囔着:“就不能再住幾天嗎……”
顧辰陽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已經打擾太久了。”
許沐安站在樓梯拐角,沉默地看着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