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肉眼可見昂貴絲質睡衣的人愣住,揉眼睛的手指停滞在眼皮上。
“開個玩笑,冒犯了。”黎耀立刻說。
“沒關系。”梁韻亭笑了笑,解釋說,“前幾天用碎紙機的時候不小心卷進去了一大截,氣得我索性剪短了。是不是很醜啊?”
及肩短發襯托出他纖細的脖頸,右側貼着一塊紗布,與膚色融為一體。
黎耀略帶尴尬地接話:“還是工作安全更重要些,況且您短發也很漂亮。”
梁韻亭不置可否,給黎耀拿來一次性拖鞋,請他坐下。黎耀迅速掃視了一圈室内環境。梁韻亭顯然并不擅長整理,雜亂的擺設讓人無法一眼判斷住戶人數。
“咖啡還是茶?”
梁韻亭轉身到開放式廚房中打了一杯咖啡,啜飲一口,問黎耀。
“謝謝,水就好。”
得到意料之内的回複,梁韻亭打開儲物櫃,遞給黎耀一瓶未開封的飲用水,在他對面坐下,嘴裡嚼着一片全麥吐司。
“麻煩您再稍等片刻,不吃午餐我會低血糖。”
“沒問題,是我擅自拜訪打擾梁醫師了。”
黎耀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但他此刻有些坐立不安。
從見到梁韻亭開始就聞到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讓他的唾液腺不自覺地分泌。濃郁的咖啡香也無法掩蓋。
是梁韻亭的洗護用品?還是香水?黎耀努力思考以抵禦那味道的魔力,他能想到的味道都不會引起可恥的……饑餓感。
“好了,黎警官,看在我們還有一面之緣的份上,請您直說來意吧。”梁韻亭快速結束用食,擺出傾聽的姿勢。黎耀看來則是在不動聲色的防禦:梁韻亭雙腿并攏,雙手交叉在腹前,上半身微微傾斜但肩膀是緊繃的。
黎耀回過神:“不介意錄音吧?”
“沒關系。”梁韻亭挽了下耳邊頭發,笑笑,“原來都是我對顧客說這種話,倒過來還有些不習慣。”
“您不必緊張,我是請您幫忙,說什麼都沒關系。我這次過來是想詢問您,關于一件案子受害者的信息。”黎耀拿出手機給梁韻亭展示照片,“名字叫陳華,我們通過排查發現,您在上周末與他在中環的咖啡廳一起喝過咖啡。您還有印象嗎?”
梁韻亭點點頭:“他是我的客戶,但隻做過一次試咨詢,就是這次。您說他是受害者?他怎麼受害了?”
“他已經去世了,就在你與他見面後的第二天,具體細節抱歉不便透露。你在與他交談時發現什麼異常了嗎?”
梁韻亭思考了一會兒,回答:“如果是相對于社會定義的‘正常人’,他是有所謂‘異常’的,但是‘意識’到自身的心理異常并求助于專業人士,這反而是極為‘健康’的表現。您以為呢?至于具體的聊天内容,抱歉,我們這一行規定也是不能透露給第三者的。”他似乎覺得這個回答太過冷淡,又補了一句,“如果您是告訴我前男友死掉了,我一定知無不言。”
“非常理解,不過您提到‘試咨詢’,是什麼意思?”
“隻是初次來咨詢會有優惠啦,就像我與你們合作一樣,為了推銷自己的手段。”
黎耀笑笑:“連您也需要推銷自己嗎?Stanford博士畢業,師從Jacques,家住Ktown……真的不是單純對我們做慈善?”
“您高看我了。在蘭港初來乍到,作為獨立咨詢師隻能想辦法多吸引些客戶,否則選擇這份工作豈不是沒有意義?”
如果是其他人聽見這話的第一反應大概率是“工作還需要意義?”,但黎耀反而對梁韻亭的回答增加了些好感。
他又問了幾個常規的問題,他試圖克制很久沒有體會過的口舌之欲,想辦法弄清楚嫌疑人與他味覺失靈是否有關,但生理上逐漸強烈的焦躁感,讓他無法理性地運用他原本熟稔的話術與對方周旋。
“謝謝您的配合,我就先告辭了。”黎耀直覺不對勁,索性提出離開。
“不客氣,有什麼問題您随時問我。我錄一下您的手機号吧。”
黎耀有些不好意思:“呀,我這腦子,怎麼忘了最重要的事。”
梁韻亭抿嘴笑:“貴人多忘事,您要想的事情太多了。等下,我手機放哪裡了?”
黎耀:“不着急。”
梁韻亭堆滿衣服雜物的沙發與茶幾上翻找,匆忙間打碎了咖啡杯。
“啊呀,”他滿臉懊惱,“讓您見笑了。”
黎耀提醒他:“小心。”立刻蹲下準備幫忙收拾。
梁韻亭卻擋開黎耀手臂,眨眼間鋒利的瓷片劃傷掌心,流出鮮紅血液。
——那不溫不火的香味猝然濃郁得富有沖擊力,像饑腸辘辘的流浪漢走進烘焙店聞到的一般。
黎耀站起身,原地恍惚着,看梁韻亭自己在茶幾下找到醫藥箱,傷口貼好OK繃。黎耀用力掐緊手心,又咬了咬舌頭,去拿了清潔工具将餘下的碎瓷片掃在一起,扔到垃圾桶中。
他無法等梁韻亭找到手機了:“我給您寫一張聯絡方式的紙條吧。”
“衣服髒了。”梁韻亭沒理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呢喃咒語。
他忽然在黎耀面前脫掉了上衣。
兜頭砸下的震驚使黎耀短暫地忘記了持續引誘他的香味。
“梁小姐,你……?!”
梁韻亭笑聲清脆:“小姐?黎警官,不會以為我是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