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一位同事,今天是他去世一周年。”黎耀瞟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姓,與他預想中無異,“你呢?”
黎耀忍不住摩挲梁韻亭凸出的腕骨,仿佛隻挂了一層皮,細瘦而脆弱。讓人不禁疑問,這樣一雙手腕能戴得動手铐嗎?
“我……”要如何解釋,他會特意來為隻是熟人關系的學長掃墓和慶生?
黎耀揉了揉梁韻亭頭頂,無奈道:“我又沒有在審問你,抖什麼?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是冷的。”梁韻亭語速格外快。
黎耀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
梁韻亭裹緊衣服,在另一人的體溫下竟真的停止了微不可察的戰栗。
默然半晌,梁韻亭咬了咬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氣說:“志豪學長……是我的初戀。”為了不讓黎耀追根究底下去,梁韻亭覺得編一個青春情感故事不是什麼問題。反正如今回想起來……他對向志豪确實有些朦朦胧胧的好感。隻是那時他還不甚明白,那點少年心緒便以殘酷的方式終結了。
向志豪對他說過,世界從來是不公平的,不必事事遵守規則。如果說謊、私下報複、不被懲罰地觸犯律法能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但做無妨。他深以為然。
第一句瞎話說完,剩下的叙事也流暢起來。
棒打鴛鴦的年段主任、心懷嫉妒的同級生粉墨登場,萌芽性質的戀情在種種反對之下更為熾熱,而生命的戛然而止成為悲劇的巅峰。
“對不起……之前沒有和你說實話,你不會怪我吧?我隻是……不想再回憶……”
他确實不願回想滿目狼藉的學生時代。與大部分光鮮亮麗的同學們相比,他不過是不起眼的怪胎,壓根不配參與出頭鳥們的愛恨情仇。
那又如何呢?那幾個混蛋還不是像螞蟻一樣,他如今可以輕松地碾死在手心。
黎耀突然抽出一張紙巾按在他眼下:“擦擦。”
梁韻亭怔愣着:“我哭了嗎?”他的演技已經臻于化境至此了?連淚腺都有了自主意識,知道該此時此刻烘托氣氛?
“都過去了。”黎耀硬邦邦地安慰他,“你早就遠離那個環境了,别傷心了。”
他看着梁韻亭的眼淚,很想舔掉,但考慮地點實在有傷風化。
“相信他也不想看你傷心。”黎耀又補充了一句。
梁韻亭吸了吸鼻子,悶悶地“嗯”了一聲。
黎耀傾身抱了抱梁韻亭,心想,他怎麼會怪他?一開始他就知道梁韻亭不是個會說實話的人。
向志豪與梁韻亭的關系、向志豪的死因、梁韻亭的疑點,他都會一一調查清楚。
他唯一的想從眼前的心理醫生那得到答案的問題是,體質的變化會如此徹底地改變人的心理嗎?
他從不關心犯罪者的過去,組成動機的一系列緣由,也鮮少同情。
現在也不。
但如今他愈發确定,如果梁韻亭做了十惡不赦的事,那一定有他可以理解的理由。
黎耀有些頭疼地想,如果梁韻亭隻是一塊能夠一口吞下的蛋糕就好了。他就不用去思考什麼道德困境。
等梁韻亭情緒平靜後,黎耀牽着他走出墓園。
門口,黎耀給梁韻亭叫一輛計程車。梁韻亭正待與他說再見時,黎耀握緊了他的手說:“梁韻亭,我們同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