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氣壓逐漸降低,風帶着涼意卷起落花,鑽進人的毛孔,令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慈甯宮的偏殿,容适呆呆地望着殿外的天氣逐漸陰沉,臉色凝重得仿佛一尊石像。偏殿裡本就冷清,偶爾才來幾個仕女奴才,此刻,整個殿上的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
他已經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目光停留在殿外,也不知是在想什麼,黑色的瞳孔像一片沉甸甸的死水,沒有人能走進他的情緒和世界。
容适還是無法徹底相信溫雪對他說的話,或者說,是他告誡自己,不要接近她。他已經孤身一人在宮中多年,根本無法适應和他人相處,再者,他一點也不想走出這個深宮,面對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
可是……如若她真的在等他怎麼辦?她會一直等嗎?
容适凝神看了天上那朵烏雲片刻,心裡大概是存了僥幸。也無妨,她是個機靈的女子,想必等不到人便會自讨沒趣地離開。至于這天氣,初春時節,最多灑一點蒙蒙細雨,也就放晴了。
容适定了定神,強迫自己收起猶疑不定的情緒。就這樣吧,他心裡應當清楚得很,獨自一人才是最有利的。
“轟隆隆——”剛要轉身回屋,天上便響起一陣轟鳴聲,突兀地出現,像是對人間的兇狠斥責。那是,春雷翻滾的聲音,風雨欲來的前兆。
靜谧的院外,忽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應當是幾個小厮匆匆疾步而過。
“這幾日恐是要入汛期了,這場雨定然來得兇,也不知會下多久……”
“嗐,咱可得多留意着點兒,若是受寒了,拖着身病體,怎好伺候太後……”
極為難得的,這些下人的隻言片語,随風傳入了容适的耳中。
汛期、受寒、病體……
他腳步猛地一頓,僵直地站在原地,不自覺攥緊了拳,像是要捏碎自己心中的猶疑。
片刻後,他終于擡起腳,方向一轉出了大殿。
偏殿的暗處,陸風眼見容适忽然出去,就要沒了影,趕忙跟上。四皇子主動出宮,這可是頭一回,他得好好向太後彙報才是!
*
百花亭,溫雪被突如其來的春雷吓得一驚,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在這兒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了。
卻連半個人影都未曾見到。
她不由得懷疑,昨日,可是有什麼沒說清楚之處?思量片刻,覺着應當沒有才是。
或者說……她被放鴿子了?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這似乎就是她目前的境遇。
溫雪隻覺胸口一陣氣悶。她以前怕容适,所以不敢接近他,現在她不怕了,他卻似乎很抗拒她。昨日如此,今日亦然。
這種滋味就好似,她吃鲫魚,從前覺得魚腥,于是從來不願碰,可當她終于發現了魚湯的肥美,一口下去,卻發現滿口都是刺。
紮人。
眼看着烏雲籠罩,看來這雨是非下不可了。若是再繼續待在這,恐怕要被雨澆個透心涼。
站在這兒幹等這等傻事,她可做不出來!
待到容适趕到百花亭時,早已空無一人。風吹落了一地的花瓣,打着卷皺縮在土地上,都如蔫了似的。
響了許久的悶雷,老天終于舍得将雨水紛紛揚揚地散落下來,毫不留情地打在容适的臉上,從臉頰一直滑過領口,涼意透進心扉。
容适一個人站在雨中,有些發愣。
果然,她應當是回去了……他還是來晚了。
他咽了口口水,隻覺得嗓子有些發幹,心底裡情緒莫名,不知道是失望還是什麼。
也或許,她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不過就是一句随口的戲言罷了,因為一個陌生女子一句話就隻身趕來的自己才是最傻的。
雖然這麼想,可是他覺得雙腿有些沉重,邁不開步,在雨中僵直地站了許久,直到衣衫都濕透了,他才挪了挪步子。
“你怎麼傻站在這兒淋雨呀?”
清脆的女聲響起,一把傘從他頭上移過來,遮去了不斷往他頭上飛的雨水。一轉身,就對上了那雙清泠泠的眼眸。
她今日沒有戴面紗,露出精緻清秀的臉頰,沒有變的是,她的眼底裡似有一汪清水,澄澈見底,一下子映出他的身影。
她的眼神無比純粹,不帶雜念。
——這大概就是他想靠近她又不敢靠近的緣由。
容适心裡一慌,面色有些窘迫,急忙撇開了臉不看她。
溫雪也發現了,他好像沒有和人對視的習慣,遇到她總要挪開視線,不過她也不甚在意。她自然是知道他不同常人的地方多了去,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将手中的傘遞到他面前,“拿上傘,别讓自己淋濕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