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站在了那棵桃花樹下。
三個月前,是桃花正旺之時,如今已入初夏,桃花早已凋零。
溫雪擡眸看着容适的臉,他如今的模樣有些憔悴,唇色有些泛白,目光黯然失色,瞳孔内微微有些血絲泛紅。想來是查案與喪禮兩頭奔波,熬了不知多少個夜。
溫雪擡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容适也伸手覆在她的手上。
今天的初夏溫熱得比往年早些,他的手卻是透着涼意。
她有些心疼,可“逝者已逝”這樣安慰的話她說不出口,隻得動了動指尖,在他的臉上輕輕蹭了蹭,表示安撫。
容适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一向不大将情緒展示在臉上,可今日,他卻有些繃不住。
這一個月,他日夜煎熬,愧對于太後,也愧對于溫雪。
他分明是想做到最好,想成為那個能保護重要之人的人,可到頭來,他沒能保護好皇奶奶,也辜負了溫雪。
若是他足夠強大,足夠有城府,那今日這樣的事便不會發生。
今日,本該是他和溫雪的大喜之日。
“雪兒……對不起。”
他有無數話想對她說,可看着她清澈的,永遠充滿希冀的目光,他說不出話來。
這幾日,他始終反複在想,他失去了皇奶奶,若是再失去溫雪,他該如何是好?
一想到這,害怕、恐懼、擔憂、焦躁……所有複雜的情緒,似乎彙聚成無盡的黑霧,籠罩在他心間,将他拉入深淵。
“是我的錯,我還是太弱小了……”
話還沒說完整,溫雪在他臉上的那隻手動了動,她伸出一根手指,置于他的唇上,溫熱的觸感傳向他微涼的唇。
他頓時噤了聲,眼眸顫了顫。
溫雪溫聲道:“子安,你已經做得足夠了。”
自小被群嘲欺辱癡傻的異于常人的少年,僅僅一年,便已可以足夠立于朝堂,驚才豔豔。或許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他在背後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嗯。”面對溫雪的寬慰,他輕應了一聲。
可是,他知道,不夠。遠遠不夠。
他雖應了聲,溫雪卻讀懂了他眼中的不甘。
她恍惚間,想起了上一世,她失去家人,在漫天大雪的皇城外,為平冤屈,整整跪了兩日。
他為她披上大衣,從雪地裡将她撈起,看着她從歇斯底裡,到形容枯槁,他從未說過任何安慰的話。
或許是不善言辭,或許是知道,安慰的話說再多都是徒勞,所以他選擇了自己默默強大,強大到足夠可以保護她。
可她從未懂他。
溫雪收了原本想說的那些安慰的話。
她向他走了一步,離他更近了一些,踮起腳尖,阖眼偏過頭,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個輕吻。
柔軟溫暖的觸感襲來,容适猛然瞳孔一縮,仿佛一下子被人從深淵之中拖了出來,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消失,隻剩下面前溫雪绯紅的臉頰,和含羞躲閃的眉眼。
他刷地臉色泛紅,蒼白的面色瞬間有了血色。
“雪兒,我們還未曾拜堂……”
溫雪又是踮腳,在他唇上印上一個吻,封住了他的話。
正是十幾歲的少年,感受着心中悸動,容适想回應,卻又一動不敢動,隻能乖乖閉上了眼。
這一次,溫雪半晌才移開。
“未曾拜堂又如何?難不成你不打算與我成婚了?”
“當然不是,我的妻子隻能有你一人。”容适急忙反駁。
況且,離不開對方的人,是他。
是他更害怕,如若他不夠強大,溫雪會不要他。
溫雪笑了,“那不就好了?婚書已定,你是注定丢不下我了。”
她摟住他,在他耳側輕聲道:“在我心中,我們早已是真正的夫妻。既然是夫妻,自然是要共患難的。”
容适回摟住她,埋在她的頸間。
“你為何要對我這樣好?”
她對他這樣好,越是這樣,他就越是難以放手,越陷越深。
溫雪心道,自是因為他已經用一世的悲劇,來換得了自己的信任與深情。隻是他永遠無法知道了。
她自诩不是什麼用情至深之人,在遇上他之前,她未曾對任何人動過什麼真心,可看過他的情深意切,感受過那濃烈到可以生同衾死同穴的愛意,她竟是為之觸動了。
“大概是因為,一瞬觸動,便在我心中留下了烙印,揮之不去了。”她回答道。
“是哪一瞬?”容适好奇。
溫雪神秘地笑笑,“秘密。”
溫雪拉着他轉移話題,“他們還在等我們呢,我們回去吧,你和太子殿下一同前來,定是還有要事相商吧?”
容适點頭,“是關于此次刺殺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