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逸池支起了身子,緩緩朝她逼近,邊走邊說:“當然了,難道在你眼裡,我是那種會用感情回報别人的人嗎?”
“我還沒那麼好擺布。”他哧笑一聲,在她身前站定,俯下身直視着她問:
“所以……你真的想好了?想幫我,不會變?”
湊這麼近幹嘛?封雪偏過頭道:“我的答案跟一年前一樣,但是……”
她坦誠道:“但是我的承諾隻是空頭支票。第一,我客觀上可能并不能幫上你的忙,我能做的太少,連去美國這點小事都很難辦到。第二,我對你來說應該也沒有意義了吧,這一世Nelson沒有死,我們倆目前來看暫時還好好的。”
夏天的風吹過,樹影搖曳泛起陣陣濤聲,像一片溫柔的海。而趙逸池聽着聽着,蓦然笑了,耳邊的蟬鳴變得鼓噪起來,正如她怦然的心跳。
那條藍色的帽穗跑到她臉頰邊,随風揚起掃過她的粉腮。趙逸池忍不住伸手将那調皮的帽穗,撥到了她耳後。
“你說的這些都不重要,你不需要考慮怎麼實現。”他道:“我要的是來世。隻要你說你想,你願意,這就夠了。”
“這就是我要的答案。”輕飄飄的幾個字,卻好像重若千鈞。
“如果沒有來世呢?”封雪隐晦道,“一切就在這裡畫下句點,我們不會在第三世相遇……”
他們都知道,這一世按照他們生死的排列組合,會有幾種可能出現的結局,但他們沒法預料到會是哪一種。
與封雪的憂心忡忡相比,趙逸池始終平靜而鎮定。明明很可能即将孤身進入下一個輪回的人是他,但卻看起來沒有一絲将死的陰霾。
也許分開的這一年,不僅僅是給她的時間,也是他留給自己的。
“送你個畢業禮物,看看喜不喜歡?”他突然變出一個盒子,像求婚似的緩緩打開。
一枚古拙又精緻的戒指,靜靜躺在裡面,流淌着神秘的暗光,雕刻着不甚清晰的花紋字母,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麼魔法家族的秘密信物。
“這是?”封雪一頭霧水,接過那戒指細看,這該不會是……
“梁徹不是也送過你戒指嗎?”他意有所指,“他的你都收了,該不會不要我的吧?”
“可是……你送我你的畢業戒指做什麼?”封雪捧着那戒指,明明應該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但名不正言不順地拿在手裡,隻覺得燙手。
戒指上的圖騰是Y大的校徽,上面還寫着他趙逸池的英文名,XX屆法學院畢業生。
“你不是說過,想要成為我嗎?”
他的手輕輕覆在那枚戒指上,連着她的手一同合于掌心,冰冷的金屬硌着她的皮膚,傳來微微的刺痛感,仿佛在提醒她,這一切都不是夢。
“封雪,如果有來世,就跟我一起,過一下我的人生吧。”他微微笑着,掌心愈收愈緊,“甚至超過我,比我還要好,還要厲害。”
封雪仿佛一瞬間穿越回了那個夏天,那是界限消失的開始,她在西湖邊沖他大言不慚說了一堆真心話:
“我也想要去最好的法學院,擁有最完美的履曆。去最高的學術殿堂拿最多的獎學金,去最刺激的比賽拿最好的獎項,去最好的律所做最強的業務。”
“我的理想就是成為你,超過你,比你還要好,還要厲害。”
和他此時此刻的低語,在時空中交彙。
“我……我不行的,我做不到。”封雪第一反應就是回絕。
“還有什麼比這更能幫我?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你既是親曆者,也是旁觀者,這樣才能幫我發現那些我從前沒有注意到的蛛絲馬迹。”
“不是,我去不了Y大……”
他眉心微微擰起,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你的顧慮到底是什麼?錢你不用考慮,你來幫我,當然由我來資助。如果你擔心你考不上,那就更是多慮了。”
“我來做你的mentor,手把手教你。”見她發怔,像是被他的語氣吓到了,趙逸池緩和了神色,開了個玩笑道:“我都上了三次Y大了,不至于連你都帶不出來吧?”
他笑起來嘴角又勾起那兩個小括弧,明亮而溫柔。這個模樣,每次都迷得她七葷八素。
“封雪,請配合完成系統任務,我将給你全新的人生。”
砰地一聲巨響,他身後突然冒出飛散的禮花,五彩斑斓的亮片在空中飄揚,預告着一場盛大的命運降臨。
當她滿心酸澀地挂掉鄭楠那個電話,當她傻傻醞釀着怎麼跟講台上的他搭話,當她目瞪口呆地看見他出現在上海……她是否能預料到系統冥冥之中為她安排好的這一切?
遠處傳來學生們的歌聲,他們捧着花抱在一起,輕輕哼着那首歌——
“我不能答應你,我是否會再回來,不回頭,不回頭地走下去……”
封雪回過神來,輕聲問:
“那如果,沒有來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