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無論這群人怎麼想,最後能拒絕這位直系血親的借口現已被對方親手粉碎,再如何不願如何不信,至少明面上,作為教父資源及勢力的守門衆,理應不得阻止一位名正言順的、且呈上敲門金磚的王子回歸其領土。
到了宣布會議最終結果的時刻,七種茨微笑着,實則内心并無多餘興奮或自滿的波動。他知道,這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他必須走到更高的台階,爬到比小小學生會會長更具實權的地位,他要讓面前暗懷異心、愚蠢但又姑且可用的舊部心悅誠服地低下頭顱,然後一步步、一步步真正握住那位曾在偶像界至高無上的權柄。
因為,他的執念早已無藥可救。
[因為,夜莺不求高飛,我卻妄其自由。]
有關千星的未來,上層團隊其實一直處在頗為暧昧的觀望狀态。表現在于,資源雖然會傾斜,然而更多是看在出道起點高及星海這一姓氏上的加碼,并且要說給予多麼優渥資源為其保駕護航,那确實又不太現實。畢竟商人逐利,人心易變,除了賭徒,誰又會随随便便推出籌碼斬釘截鐵地喊出all in。
更何況上層總有自己的玩法,在他們眼裡,偶像注定站在聚光燈下,一舉一動被放大被剖析甚至被過分解讀,簡直是再不起眼的家常便飯,倘若連這點風暴都無法承受,那團隊必然認為這樣脆弱的人終究無法走遠。
‘他既然選擇了這行,這些或早或晚都得适應!難道還指望别人為他做出讓步?’
‘上帝作證,這世界又不可能盡圍着他轉!’
他們仍用老一派思維與輕慢态度去看待眼中或許“昙花一現”的“小天才”,即使千星給他們帶去飙升的股價與水高船漲的社會地位,即使他們已然忘記被審視的對象在當時還隻是一個剛上小學的幼童。
而對那時剛出道的千星而言,一夜爆紅的經曆除了“備受關注”四字,别無更貼切的形容。
出行的消息是常被洩露的,團隊的人員更換是頻繁的,忽然被沖出來的人舉着相機開閃光燈一頓連拍,或被躲在必經路線上的跟蹤狂跳臉狂罵或狂誇一頓的場景亦非稀奇,這些陌生面孔與視線幾乎無孔不入地侵入千星的安全圈,制造着使人膽戰心驚的壓抑與恐慌。
可偏偏吊詭的是,他們絕大多數都能被恰好攔在警戒線的邊緣,畢竟事務所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草木皆兵,一刀切的、密不透風的看管和控制好比真空的玻璃罩,當空氣被抽取得極稀薄,呼吸竟也不被容許。
“煩死了!”最先受不了的是七種茨。
不知誰又洩露了行程,逼得司機剛剛在車來車往的商業街猛踩油門,才得以甩開一輛高速尾随的車輛。隻要一想起對方逼近時頻繁按動的喇叭聲,混雜着戴着變聲器而難辨男女的喊叫在耳邊喋喋不休,七種茨本就因屢次被騷擾電話吵醒的神經便愈發撕裂般疼痛。
“茨?”明明承受更多的孩子湊過來擔憂地左瞧右瞧,七種茨并不領情,反而煩躁地将人推去浴室洗漱,硬邦邦地命令道:“髒死了,趕快進去洗澡。”
七種茨砰的關上門,世界似乎終于清淨下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内心極度暴戾而冰冷的怒火方才在淅淅瀝瀝響起的水聲中稍稍平息,也讓他的理智漸漸回歸及格線。
‘七種君,你本該是教父的繼承人。’
‘我?繼承人?’
有人單獨引誘他會面,并說出使人震驚且意味不明的話語。
‘我們曾調查過你,你雖然名義上被星海家收養,但并未被冠上星海的姓氏,也并無實際繼承權,這樣的你不過是星海千星的附屬品,唔......或許,更類似于姬宮家的仆從。’
那人有意用貶低的話語刺激他,随即話鋒一轉,轉為循循善誘:‘有個偶像弟弟的你,應當比所有人都清楚教父繼承人這一身份的含金量,而這位幸運兒正是你啊,七種君。’
幸運兒?七種茨越品味這個詞語便越是忍不住地嗤笑。
幸運?因為這個身份被遺棄在養護所,被他人孤立排擠,被生活催逼着學會讨好微笑的時候,他原來是“幸運”的嗎?而當他脫離泥沼,被日光平等照耀之時,卻突然有人在耳邊嚷嚷你原本的身份才是幸運。哈——
七種茨垂下眼皮,眼含嘲諷,一面乖巧地聽人講完,一面果斷在口袋裡的緊急通訊設備按下警報按鍵。
佩戴着星海家标牌的保镖大哥很快帶走了這位不速之客,對方這才意識到七種茨的陽奉陰違,但他不僅沒有不滿,反而悅上眉梢,仿佛完全确認了七種茨緻命的軟肋,以一種令人不适的、黏膩的目光來回掃視七種茨。
‘科科科科,茨君,你一定會來找我的。’
‘一定。’
七種茨搓了搓小臂,被那份黏膩視線中的勢在必得惡心得不輕,這令他總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記憶。但現在當他逐漸冷靜下來,剝離情緒去分析這句話,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成功被對方勾起了好奇心。
教父?
七種茨坐在書房的電腦桌前,思索片刻後嘗試往搜索框輸入“教父有繼承人嗎?”“教父有幾個繼承人?”。
“教父一生未婚,把一生都奉獻給偶像演藝事業......然而也有小道消息稱,教父年輕時也曾與人發生過露水姻緣,女方還因此成功育下一子。”
“關于此傳聞,教父從不回應,也從未承認過自己存在私生子......”
七種茨念着這幾句話,心驟然刺痛了一瞬,但很快那點感覺就被他抛至腦後。
在他錄入第三個問題,并準備按下回車的刹那,眼前的電腦屏幕忽然劇烈閃爍起來又驟然黑了下去。
“初次見面,七種君。”
電流線從中橫向擊穿屏幕,再像心電圖般随音量上下起伏波動。
從未聽過的陌生男人聲音突然響于耳畔,七種茨驚惶地站起身,一不留神撞紅了膝蓋,可他卻絲毫沒有心情去理會。
“哦,對,不是故意吓你,隻是你輸入的信息恰好觸發了我給我家小孩設置的警報機制。”
“結果查詢監控的時候發現,觸發警報的另有他人,我不免有些好奇。”
對方從容地道來緣由,仿佛他本該出現在這裡。
這份淡定有效地沖淡了詭異感,也令七種茨敏銳地摳出關鍵字眼“我家小孩”,并在電閃雷鳴的頭腦風暴中強用理智一點點抽絲剝繭。
他知道千星背後有位真正的撫養人,這一點在千星将他從養護所領回去前就從未掩飾過。
“星海先生。”
他緩緩挺直背,沉着地回應了一聲。
“嗯。”那道懶洋洋的聲音微微上揚着,像是終于被勾起興趣。
明明隔着電腦屏幕,根本無法看到真人,七種茨卻無端感覺被從頭到尾一寸寸剖開,皮膚應激地炸起絨毛,浮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須臾,隻聽見那頭沉吟片刻,以一種稍顯戲谑偏生聽上去全然是真心的口吻問道:
“有興趣繼承教父的遺産嗎?七種君。”
“畢竟,你可是他唯一的直系血親。”
竟是和那人相同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