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獨自練習的時候,車輪輾過落葉的聲音,卻卡茲卡茲得很吵鬧。”
“這種比無聊更強烈的感覺是什麼呢?”
“我,很努力地去體驗‘陸地的生活’。千星不在的時候,我學會了很多東西。”
“很多很多……”
“還和千秋一起學會變身成‘英雄’。”
“所以喜歡?還是讨厭呢?”千星牽住他濕/滑的手腕,感受到一絲細微的顫栗。
“你的表情好糟糕呢。”
千星輕笑道:“真狼狽啊神明大人。”
深海奏汰于近在咫尺的藍眸裡看見自己的倒影,他下意識摸了摸眼角,卻隻摸到一片濕漉漉的冰涼,和水一樣。
“想知道那是什麼嗎?”
“需要我許願嗎?”
他唯一的信徒,也是最後的信徒問道。
但對方并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
深水區的水流毫無征兆地沒過頭頂,灌進鼻腔與喉管,深海奏汰在人類汲取呼吸的本能裡意識到自己正在沉溺。
原本隻是松松垮垮握住手腕的手掌變成纏緊的水草,罪魁禍首在晃蕩的水波中牢牢地禁锢着深海奏汰,從容地以己做局。
他在深海奏汰的手臂上一筆一劃地寫字,受水壓影響,每一筆都寫得緩慢。
肺部逐漸稀少的空氣催化大腦的眩暈,深海奏汰卻仍固執且認真地辨認千星的字迹。
“寂寞。”
那種感覺,叫“寂寞”。
沒有人的海底,和沒有人的陸地是一樣的。
所以即使躲進水裡,還是會因聽不到其他人的呼吸而無聊。
比海底淤泥更厚重的無聊,就是“寂寞”。
因為寂寞,所以想要與人交談;因為交談,所以知曉并接納了許多不曾有的事物,有好的、也有壞的,它們統統都在心口結出鹹澀酸苦的鹽粒。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理性、瘋狂與自/殺。】
岸邊的三毛缟斑攥緊了手心的電話,他從頭到尾目睹了這一切,卻僅僅默數着兩人沉溺的分秒。
他在使人窒息的沉默中尋找出口,亂糟糟的大腦閃過千星那晚快要模糊的姿态。
——“我要約翰的頭顱。”
微笑的莎樂美平攤着掌心甜蜜地說。
——“我要‘深海奏汰’的死亡。”
他突然抓亂了紮起的頭發,認命地播出早已事先調出的電話。
“喂,千秋,你能來一趟嗎?”
——
接近半昏迷狀态的深海奏汰被毫不猶豫跳進泳池的千秋撈起。
另一位同樣好不到哪裡去的少年則被三毛缟斑迅速帶離現場,免得被人秋後算賬。
他将人側過頭,待人咳出殘留喉管的水分,方才幽幽地嘲笑道:“嗤,真是個愛逞強的孩子。說得那麼自信,結果自己也差點去了半條命,其實你也是個傻乎乎的笨蛋吧。”
“劫後餘生的感覺如何?要向我撒嬌嗎?我會用媽媽般的胸懷包容你哦。”
“咳咳……你是變态吧。”千星邊咳邊嫌棄地推開他,“反正結果達成就好。”
“如我們所願,世界上不會再有名為‘深海奏汰’的神明。”
“這就是你對他許的願?”
“不是哦。”千星捂住心髒的位置,閉上眼,“我隻是對他說,請你找到自己的願望。”
他隻是盜走深海奏汰的冠冕,并将它熔成一面鏡子,逼迫對方凝視自我的欲望。
神明是不會成為信徒的。
就像人不會成為魚。
“人類沒辦法在水裡呼吸,神明自然也沒辦法許願。”
“我掉轉了我們的身份立場,殺死了他作為神明的最後一絲可能性。”
“嘛,雖然還是覺得有些極端,但我好像也沒資格說三道四。”三毛缟斑松下緊繃的肩膀,在千星身邊席地而坐,“不過作為臨時搭檔,我還是很好奇你這麼勞心勞力的出發點。”
“與深海家的禁忌對抗并不容易,我是感受最深的一個。”
“你那邊的力量雖然一開始看着唬人,但也不是毫無漏洞可鑽的鐵桶。”
“可事情就如你所說,你坐穩了唯一信徒的交椅。”
三毛缟斑垂落的目光陡然銳利:“緊接着,我在其中發現了天祥院的手筆。”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你是他親手設計讨伐的對象吧?”
“還是說,你們從頭到尾都在演戲?”
“倘若這個前提為真,再結合你要與我聯手讓奏汰變成普通人的後續……幫助天祥院建立威信才是你的最終目的吧。”
“天祥院如果想要學生會和fine登頂,奏汰的信徒團體始終是個阻礙。”
“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哦,三毛缟君。”千星避而不答,但不回答大部分時候都意味着默認。
“好不容易卸下一個包袱,我們的暗夜英雄不準備享受友人成為一個完完全全普通人後的第一場表演嗎?”
“Trickstar可還沒邀請成功。”
三毛缟斑嚴謹地糾正。
“不會失敗的。”
“‘流星隊’的深海奏汰會為了希望變身英雄。”
因為身為“人類”的深海奏汰想要這樣做。
千星攥住三毛缟斑的手腕撐起身來:“和你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