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絲絲甘願為他絲絲甘願為他放下七弦琴,手提利刃,為他鏟除異己,哪怕雙手沾滿血腥,也無怨無悔。
她想起,當初他面無表情、輕描淡寫下令,就此将葉芊芊名聲毀去,害她無顔面世,羞憤自盡。
她想起,他冷着臉色吐出那句:“甯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他在追逐權利的道路上逐漸迷失了自我,連為人最基本的良知都一并抛卻。
她想不明白,舜華,她那個溫潤如玉、雅緻無雙的錦哥哥,究竟何時變作了如今心狠手辣、翻臉無情的帝王?
萬淑妃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
“他如今是皇帝,你還以為他會像從前那般包容你、縱容你?”一聲嗤笑仿佛巨錘,無情砸破最後的幻想。“更何況,皇嗣血脈何其重要?就算他想要包容你,可曾問過皇室宗親是否答應?”
絲絲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攥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萬貴妃冷笑,“是不是欲加之罪重要嗎?重要的是皇帝如今已經不再信任你。”
的确,誠如她所說。梁昭儀失了皇嗣,是不是她所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舜華是否相信于她。
可如今她身處紫宸宮中,始終不見舜華蹤迹,足以說明一切。
眼角有一滴清淚滑落。
她始終還是不能相信,舜華竟會這樣對她。
“陛下顧念着你們的情分,不願親眼看着你自裁。”主位之上,萬淑妃的話語仿佛催命符響起。“絲絲姑娘你素來通透,想來不會讓陛下為難。”
她揮了揮手,身邊的宮女便端着盤子到了絲絲跟前。
“絲絲姑娘在宮中的日子甚久,想來不必我多話也該知曉,接下來該怎麼做。”
絲絲垂眼瞧着,托盤之上是極為眼熟的三樣東西——削鐵如泥的匕首,見血封喉的毒酒,以及三尺白绫。
為了舜華,她見慣了生死,卻不曾料到會有一天,自己也面臨着這三樣東西的選擇。
手指自三樣東西上一一滑過,萬淑妃勉強按捺住心頭喜悅,沉着冷聲問道:“絲絲姑娘可想好了?”她等這一天實在等得太久,如今勝利在望,語氣中難免洩露一絲喜悅之意。
絲絲微微擡了眼皮瞧了她一眼,隻覺得心頭厭惡更甚。
她曾親眼瞧見過萬淑妃窩在舜華懷中巧笑倩兮的模樣,也曾瞧見過她狠辣殺人時面目可憎的模樣。
這樣的女子在舜華面前溫婉動人,于人後卻狠辣可憎。不知舜華可曾知曉,他這位枕邊人的真實模樣?
想到此處,她凄涼慘笑。
舜華又如何不知?
為了帝位,她為他早已雙手沾滿血腥,如今她面對的欲加之罪,又何嘗不是他想要抹去從前一切的手段?
所謂謀害皇嗣,從來都是托詞。她一個身處黑暗中的人,即便如今有個明面上的身份,但是那些暗中做過的血腥之事,隻要她還活着,便會有被揭穿的一天。
舜華何其聰慧,如何會想不到這些?
她與那些被埋葬于南山草木之下的死士又有何區别?即便苟且一時,又怎能相安一世?
手指最終停留在那被毒酒之上。
萬淑妃的聲音帶着欣喜,“那是見血封喉的毒酒。”說完又是掩唇一笑,“瞧我嘴快。那毒酒的效果,絲絲姑娘最清楚不過了,不是麼?”
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隻是因為這毒酒,本就是她親手調配的。
見血封喉,一滴緻命。
唇角緩緩露出一絲淺笑,她斂眉低吟:“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猶記得,舜華曾手把手教她寫下這句詩文,也曾對她言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當時不求甚解,如今卻情願不懂。
她端起那被毒酒,手腕擡高,毅然決然,一飲而盡。
杯子落地,她看到主位之上、萬淑妃那張豔若桃李的臉徹底化為醜惡妖魔。
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層紗,她再看不清楚這大千世界。
恍然間,耳畔是舜華溫柔雅緻的聲音,“有朝一日我榮登大統,隻要絲絲你一人與我比肩而立。”
她本就是榮家餘孤,從未奢求能與舜華比肩而立,隻願守在他身側,能日日見到他便好。
隻可惜,如今連這一小小心願都難以實現。
清淚自眼角滑落,她的視線徹底模糊。自心肺處乍然升起的疼痛令她無力支撐,緩緩倒地。朦胧的視線中,她那長身玉立的錦哥哥呼喊着朝她奔來。
可她卻連朝他伸出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想對他露出一點笑,想對他說,我不怪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可嘴一張開,便隻有溫熱的液體湧出,令她語不成句。
她無比清晰感受到生命正在流逝,就像她曾無數次了斷過的生命一樣。
有慌亂的腳步聲停在身旁,她能感受到溫暖的手微微顫抖着撫上她的臉頰。
鼻間似有微冷杏花香,她想起那年杏花微雨,她的錦哥哥站于花林之中,分花拂柳朝她走來。
他的眉宇間笑意暖暖,緩緩朝她伸出手:“絲絲,過來。”
而她仿佛展翅的飛蛾,義無反顧,朝他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