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绮笑着點了點頭,“那很好。”
來之前,絲絲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她說,可來了之後卻發現,她什麼都說不出口。無論是如今深得舜華寵愛的葉良媛一事,還是勸慰她、安慰她的話,什麼都無法說出口。
蘭绮遠比她想象中的堅韌、通透。
她自愧不如。
她甚至無法想象,易地而處,她是否能這般輕描淡寫說出“他來或不來,都不重要”的話。
臨走前,蘭绮問了她一句,“殿下對你好嗎?”
她問的突然,絲絲稍加思索便明白——先前為了給她治傷,舜華大費周章,費盡心思,絲毫未曾掩飾過。他這般費心費力,有誰會相信隻是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宮娥?
可她與舜華之間的情義又豈是三言兩句能說得清的?
她不過是榮家旁支的孤女,父母早亡,無人疼,無人愛。居于榮府,擔着一個“小姐”的名頭,卻做着連下人都不如的活,還要飽受榮府那些高高在上的少爺小姐的欺辱。
是随着榮皇後一同探親的舜華無意間撞見,而後求着榮皇後将她帶入宮中。
她對榮家并沒有什麼深厚感情,卻因榮家與舜華相識,又因榮家獲罪,而後長久陪伴在舜華身側。
她對舜華的感情太過複雜,有感激,有疼惜……可她卻從未想過獨占他。
舜華生來便是永平帝嫡子,如今是南齊的太子,将來會是南齊的皇帝。他身邊會有數不盡的女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她望着蘭绮的眼睛,靜靜回答:“我與殿下,并非太子妃所想那樣。”
蘭绮微微歪了一下頭,面露不解,“我不明白。”
絲絲遲疑片刻,道:“于我而言,殿下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榮家不在,榮皇後已逝,她在這個世間唯一的牽挂便是舜華。
也因此,他的心願便是她的心願,他的罪孽該由她來背負。
她回答得坦坦蕩蕩,毫無半點遮掩。蘭绮微微笑了起來,眼底有暖意叢生:“那便好。”
絲絲不知“好”在何處,但蘭绮也沒有再給她發問的機會。她背對絲絲坐着,頭微微仰起,望着蔚藍無際的天空,有朵朵白雲點綴其中。偶有展翅的飛鳥,自由自在,化作一顆漆黑小點,消失在藍天白雲之間。
自從受傷之後,絲絲便再也不曾出過東宮。但朝堂局勢變換,舜華卻從未瞞過她。
大慶靖南王與北魏勾結,公然反叛,大慶皇帝卻遲遲不準安國公主迎戰。大慶局勢一觸即發。韋皇後一黨素來與北魏交好,如今北魏陳兵大慶邊境,兩國戰火将燃,韋家在朝中大做文章,恨不得與北魏一起圍攻大慶。
隻是永平帝近來身體欠佳,并不希望重燃戰火,遂将此事壓下不表。
可舜華卻深知,永平帝并非沒有踏破大慶的打算,隻是韋皇後一黨與北魏交好,始終是他心頭之刺。況且北魏皇帝好戰,與他合作無異與虎謀皮,于如今的南齊極其不利。
舜華于明政殿與永平帝暢談一夜,誰也不知他們究竟談了什麼,隻知道第二日,三皇子重華便被封了齊安王,即日起去往封地齊安,無诏不得返回長安。
消息一出,朝中人人大驚。
三皇子重華雖不如舜華太子一般,在政事上表現出驚人天賦,但他也是笃實好學、謙虛有禮,在朝中亦是備受稱贊。何況與舜華太子的體弱多病不同,他身強體健,又是韋皇後之子,在朝中更有不少人支持他。
但如今皇帝既然讓他去往齊安,想來是徹底斷了他奪儲之念。
對此,韋皇後與韋家自是大為不滿,但永平帝旨意如雷霆風暴頃刻襲來,不給人一絲反應時間,毫無回旋餘地。
絲絲更是憂心不已:“韋皇後與韋家絕對不會坐以待斃。”想當年,韋皇後便是蟄伏多時,一朝驟然出擊,榮家觸不及防,這才中了所謂巫蠱之禍的圈套,被永平帝以此為借口,抄斬滿門。
無論心機還是手段,韋皇後與韋家都不可不防。
隻是燈光之下,舜華的眉目之間隐隐透着陰狠:“我隻怕他們不會有所作為。”
窗外狂風呼号,卷起無數塵土。絲絲偏過頭看了一眼窗外,深知南齊的天,也即将迎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