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被視作君子的江昱手一下又一下的捶打梅花樁，捶打的自己雙手都生疼，還不止。

等最後精疲力盡，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

昂頭看着開始閃現的星辰，江昱迎着呼嘯而過，在臉上都有些生疼的夜風洗禮，才覺自己詭異扭曲的心，堪堪平複一二。

聽得屏退左右的院落忽然響起整齊的腳步聲，伴随着火影燈光，越來越近。

江昱收回了望天的目光，緩緩轉了頭。

臉頰貼着有些冷硬的地磚，他側眸看向越來越亮的聲影，不自禁就帶着一聲委屈喊了一聲：“娘。”

顧夫人望着躺倒在地的活着的唯一兒子，又氣又急又無何奈何，“天塌地陷了都能一起扛。可你要是悶不吭聲出了事沒了命，那真孤兒寡母任人欺負。”

“娘，我文武都比不上。”江昱聲如蚊蚋。

他不敢也不能更不想在妻子面前漏了怯，可……可他面對那狗皇帝的咄咄逼人，這心的确冰火兩重天。

見向來神神氣氣的兒子流露的卑怯，顧夫人心中火大，“你又不是考狀元，比什麼比？情情愛愛這種事能夠被比較出來？玉嬌先前帶來的那個陪嫁丫鬟，親家精挑細選的揚州瘦馬之一，甯要風餐露宿擺攤賺錢換自由身，脫籍後也沒選前途似錦的進士書生，反倒是嫁給了沒什麼前途的九品缁衣捕頭。”

“在世人眼裡，他們般配嗎？”

聽得這的确發生在他周邊，也算他親眼見證的愛情故事，江昱想着夫婦兩人攜手來謝恩的恩愛畫面，沉默的咬牙，以手撐地，慢慢起身。

疼痛傳遍全身，但這一份疼讓他格外的理智清醒。

想面對一個問題。

“娘，您說我報恩娶玉嬌是見色起意嗎？”江昱唇畔都咬破了，嗅着濃郁的血腥味，逼着自己去面對如影随形的魔咒：“淩風說的也對，報恩的方式有很多。可當初我卻是脫口而出要娶她。”

顧夫人聞言，沉默的看着慢慢起身，與她四目相對，眉眼間帶着迷茫的兒子。

客觀而言，為了江家未來，她都要胡謅一句淩風說得對，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甚至從夫妻變兄妹也有。例如北宋的劉娥。不就是将前夫認成了哥哥。

可孩子痛苦，那江家維持富貴體面又有什麼用？

深深歎口氣，顧夫人定定的看着兒子，目光炯炯：“各為其主沒聽過？淩風是皇帝爪牙，順着帝王心意的人嘴裡有好話？”

“你娶李玉嬌，于情于理那都是最正确的報恩方式。姻親關系，那都是律法九族保障的可靠！且李家二朗就隻有一個妹妹嗎？他若是活着，不用孝順父母，不用敬兄長？”

“你做李家女婿，是最能替二朗盡孝的方式。”

聽得這笃定的回應，江昱視線簇着火焰，擡眸眺望着皇宮的方向。

此刻乾清宮内，鴻嘉帝沒什麼表情的将密報捏成小小的一團，而後往燈籠中一丢。

瞧着火舌瞬間侵吞着紙團，眨眼間紙團不堪重負發出了“嗚咽”的袅袅青煙，他才冷笑着開口：“好一個妒婦！”

一字一字說完後，鴻嘉帝聽得空蕩蕩的大殿回蕩着自己顯而易見的嫉妒，自嘲的笑了笑。

淩風叩首，都不敢去看帝王一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聽得上方傳來冷戾的聲音，道：“淩風，把千金香送給孟閣老，問問朕的嶽丈，寒門清貴的魁首，怎麼養出了一個毒婦。”

被點名道姓的淩風一怔，“是。”

下意識回應後，他躬身退下。

到殿門口了，迎着透着縫隙入内的夜風，一個激靈回神過來。

淩風當即腦中空白片刻，唇畔張張合合半晌，最終還是膽大的單膝點地，躬身：“皇上，卑職鬥膽，這……這無證據恐怕會……會……”

“會什麼？你把千金香點燃了。過半個時辰，你看孟家是能解毒還是六神無主請太醫，不就行了？”鴻嘉帝聲音淡淡：“如何送，朕這般教導，聽懂了吧？”

淩風趕忙稱是，領命去辦。

聽得殿門一開一合恢複平靜，鴻嘉帝視線落在灰燼上，靜默片刻之後。他熟門熟路的換上夜行衣，悄然到江家後宅主院。

很好，就李玉嬌一人。

溫暖的光線籠罩着她的背影，亦也是婀娜多姿。

他靜靜的看着。

隻惱恨自己還有耳朵，聽得見人那一句比一句的亢奮：“婉月，博學多才的婉月，我不想當梁山伯，你能不能再找一個完美的愛情故事激勵我好好學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