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殺氣,李玉嬌急聲:“我……我……我化妝!”
像是佐證自己話不假,她立馬轉身奔向梳妝台。
她的梳妝台全名是黃花梨螭龍紋五屏風鏡台。
抽屜有數個,每一個都塞得滿滿當當的。就連台面上,因款式問題,裝有圍欄以及後側欄闆内豎五扇小屏風——邊扇前攏正中擺放銅鏡外,也都是滿滿當當的胭脂水粉盒。
哪怕先前因為頭脂問題中過毒,可女人的梳妝台嘛,還是一不留神就悄然無息的又又又多了不少東西。
眼下她帶着急切,用力将自己裝滿瓶瓶罐罐的所有抽屜全都打開了:“您……您選,我來給您化。”
哪怕知道李玉嬌是畏懼是害怕江昱出事,不是為他梳洗打扮而迫切,但鴻嘉帝還是從順如流的端坐在矮凳前。
對他而言有些挨,都得屈起腿來才能坐得穩當。
但這些瑣事對他來說也不算大事,他紮馬步都能穩穩當當的。
眼下更為重要的是自己手裡握着的騎袍。
握在手裡,他腦子裡都能回想起那一份份燙着蝴蝶簽的密信,想起那一字一字組合成的語句:
跑三圈,臉不紅氣不喘。太過開心,又多加兩圈,累到趴在地上喘。
跑圈已循序漸進,能繞練武場跑十圈。今日開始多練蹲馬步兩炷香,堅持一炷香有餘,腿麻摔倒。
跑步十圈,蹲馬步三炷香,開始加槍法,砸到自己痛哭。
跑步十圈,蹲馬步三炷香,改練鞭法,抽到自己痛哭。
跑步十五圈,蹲馬步三炷香,練飛爪。
跑步十五圈,蹲馬步三炷香,能飛爪助力爬過練武場的圍牆。
跑步蹲馬步翻牆。
跑步蹲馬步翻牆,開始專注諸葛連弩練習。
跑步蹲馬步翻牆,練習射箭一百次,手抽筋哭泣。
…………
一日日下來,其實作為習武者李玉嬌這一年的習武,從結果來看很是失敗;江家見李玉嬌有些受苦,也急急忙忙更改訓練的計劃,更是心慈手軟,更是失敗!
但隻要一想到李玉嬌屢敗屢戰,抹着眼淚再來,他就忍不住激動,忍不住想要李玉嬌目光落在他身上,為他一次次的哭泣,為他鼓足了勇氣再來。
或許也是如此,讓他鬼使神差——不,靈機一動,要男扮女裝。
這衣服穿在他身上……
與此同時,江昱氣笑了:“婉月,給皇上搬楠木交椅來。”
梳妝台前的矮凳,沒有軟墊的矮凳是李玉嬌自己督促自己别磨蹭用的。很是簡陋,就隻能坐得下半邊屁股。眼下皇帝這五大三粗的坐在矮凳上,活像是一頭大象單腳跳,怎麼看怎麼滑稽,也露餡!
思緒偏飛的鴻嘉帝聞言面色一沉,一字一字:“表弟思慮周全。”
江昱不介意更周全些,從喉嚨裡擠出音來:“您為了江山社稷犧牲女裝,但我家嬌嬌的衣服對您而言着實有些小。畢竟男女身量上都有差距。為防有人察覺出端倪,我命人去取禮部發的诰命服?”
“這诰命服到底端莊肅穆,也大些。款式更是守将必背必知的。”江昱說着也不等鴻嘉帝回應,立馬點名道姓讓婉月盡快去辦。
婉月有數,拉着江家培育的小女衛撒腿就跑。
鴻嘉帝握緊了手中的騎袍,逼着自己冷靜。
除非今晚帶走李玉嬌,否則若是撕破臉皮了,他害怕自己在山東最後收尾時迎來噩耗打擊——江昱被逼瘋了,性情大變虐待李玉嬌。于是便笑着應下。
還示意喘着氣端來的楠木交椅擺放離梳妝台遠點,真情實感着:“朕沒見過這麼閃亮的梳妝台。”
換個位置坐穩後,鴻嘉帝慢慢開口:“李氏,你看着選擇吧。”
李玉嬌聽得這話,面露苦相。
她穿诰命服都不敢濃妝豔抹呢。眼下哪敢給皇帝,穿诰命服的皇帝選擇妝容。
隻能回想着妝娘的妝容要點,硬着頭皮拿起了珍珠粉。
一打開自己的珍珠粉,李玉嬌望着盒内瑩白的粉膏,再看眼帝王。
扪心而論,鴻嘉帝是英俊的。
但皮膚看着……看着都不跟她一個色号啊。
江昱見人躊躇,立馬有數,指點着:“多塗抹一層。反正焦慮着鄉試放榜,有些敲碎。然後用妝容遮掩,情理上也說得通。”
李玉嬌瞟了眼即将要冒着她名号出城的帝王,悶聲應下。
手指往珍珠粉一點。
本很習慣往臉上塗抹的動作,她瞧着近在咫尺的帝王,手指都克制不住顫抖起來,扭頭看向江昱:“我……這……這皇上啊,往人龍顔上塗抹,那是大不敬的大不敬吧?”
瞧着李玉嬌下意識的依賴着江昱,鴻嘉帝垂首望着自己牢牢緊拽的騎袍,慢悠悠道:“你這節骨眼倒是知道尊卑規矩了?剛才叨叨叨的滿是怨念,也沒見你敬畏朕。”
這驟然而來的威壓吓得李玉嬌腦子空白一瞬:“我……不,臣婦……”
江昱上前一步護着李玉嬌,“皇上,您說過私下論兄弟情誼的。”
這話說的,倒是激他這個皇帝言而無信一般。鴻嘉帝冷笑着回應:“不然呢?擱其他人,朕都得人翻個舊賬,比如說順天府喊冤的時候,那一巴掌到底是自己打的還是某個隻會窩裡橫的丈夫打的。”
冷不丁聽到這話,李玉嬌隻覺一巴掌淩空扇到了她臉上,扇得她臉疼,渾身疼。
要知道那一巴掌,那可是她集合了話本外加婆母教導後院相處之道才果決想出來的苦肉計。這……這到底哪裡漏了端倪?
錦衣衛那麼厲害嗎?
惶然害怕着,李玉嬌結巴着:“不不不不……不是……”
不敢求饒,唯恐皇帝繼續翻舊賬,還要問罪。她吓得立馬手用力一扣珍珠粉,而後撲向鴻嘉帝,求饒的話語張口就來:“表哥,好表哥,敬愛的表哥,尊敬的表哥,比我親爹還親的表哥,我給您化妝。您受累閉眼。”
眼前突兀的一暗。
鴻嘉帝捏着騎袍的手指都泛着青紫,克制着下意識的武力挾制,讓自己放松,讓自己迎着撲過來的灼燙氣息。
甚至都有些緊張:“不是那個……那個好像用粉撲?”
這話鴻嘉帝自問說得十分艱難。
因為他感受到了李玉嬌纖細的手指,繼而是溫熱的手掌直接覆蓋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