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闆子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
第一下,宋淵眉頭皺了皺。
蕭玉容摸了摸發髻,想要拔下一根發钗,賄賂行刑之人,卻想起自己一氣之下把那些發钗扔在了宮道上。
第二下,宋淵沖她笑了笑:“殿下莫要擔心,這點傷臣還是能受住的。”
第三下,宋淵額前滲出了冷汗,他咬了咬下唇,悶哼一聲。
蕭玉容看着他慘白的面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一個炎炎夏日,他制了冰從井窖拿出給她降暑,卻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她,于是她便下令讓他抱着冰鑒跪在自己身邊,不準松手。
不知過了多久,他也如今日這般面色慘白,額冒冷汗。
玄黑色的衣袍下很快滲出血迹。
蕭玉容如行屍走肉般走過去,跪在他跟前,腦海中皆是從前種種畫面,她曾欺負他,随心所欲對待他,甚至不曾把他當驸馬……
他卻從未生氣。
甚至在登位後力排衆議要她做他的皇後,在她遞給他那杯毒酒時,毫不猶豫一飲而盡,直至生命最後一刻,他的目光中也并未對她有過質疑……
“殿下……”宋淵握住她的手。
蕭玉容努力睜大眼睛望向地面,卻驚恐發現,地面上正掉落一滴又一滴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停不下來。
“殿下别哭。”宋淵咬牙安慰道,“我不疼。”
這是實話。
看到蕭玉容為他掉眼淚,他心中狂喜,那闆子打在身上的痛感,瞬間化成一陣興奮顫栗,竟叫他甘之如饴。
他顫顫巍巍伸手,為她拭去眼角淚水。
這二十杖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難熬。
随着最後一記闆子重重落下,他喉間一甜,竟吐出一口血來!
“你們、你們若把他打死了,我要你們償命!”蕭玉容手忙腳亂,等話說出口才發覺這話說得晚了。
“殿下,扶我起來……”宋淵還剩最後一口氣,“有我在,殿下不會有事,這回……可信了?”
他撐起身子逞強,從長凳上艱難爬起,剛站穩了身子,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快叫太醫!”蕭玉容沖周圍宮人嘶吼。
宮人站在一旁,似乎已見過太多這種場景,麻木道:“回公主殿下,廷杖之刑,若無陛下親自下旨,不得诏太醫。”
蕭玉容心頭大亂,縱使已笃定宋淵不會就此撒手人寰,她還是戰戰兢兢伸出手指,探入他鼻息之下。
還好,人果真命大。
探得氣息,她松了一口氣,想把宋淵扶起,卻沒什麼力氣。
她目觸所及,竟無一人上前幫忙……
此刻她突然希望自己是長姐那般得寵的孩兒,轉念又心灰意冷地想:如此蕭氏,覆滅也是遲早的事!她為何還要管他們……
好在宋相已得了消息,早已帶人等候在宮門外,待行刑完畢,打點過的宮人們便把宋淵擡至宮門外,由國公府接手。
蕭玉容想跟上前去,不知是宋相故意為之,還是無暇他顧,竟将她抛在宮門處,匆匆帶着兒子乘馬車走了。
“公主!”照婵兒帶着一衆奴仆上前,不明所以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入宮一趟,驸馬爺就成了那般模樣?”
蕭玉容搖搖頭,不能言語,隻默默上了馬車,把所有人擋在外邊,自己一個人靜靜待着。
她摸了摸幹涸的眼眶,怔了一下:方才她的确為宋淵流淚了。
在那短暫的一生中,他對她的好,早在心中埋下了種子,生根發芽。
車輪傾軋,車身搖晃,宋淵在黑暗中短暫蘇醒過來:“父親……”
他環顧四周,不見蕭玉容,蹙眉問道,“公主殿下何在?”
“混賬!”宋相怒目圓睜,不顧宋淵身受重傷,責難道,“你竟為了一個女子以身涉險,莫不是忘了她姓蕭!日後我們宋家……萬萬容不下她!你對她若動了心思,早些收起來!将來你的正室——
“隻能姓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