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更漏聲漸弱。蘇青青幽幽轉醒，帳幔上金線繡的鴛鴦在朦胧晨光裡若隐若現。她輕輕側頭，見林一蜷縮在床下，玄色中衣半褪，露出勁瘦的腰線，發間玉冠歪斜，顯然是一夜輾轉未眠。

蘇青青屏息掀開鲛绡帳子，生怕驚醒身側人。她赤足踩上冰涼的地面，繡鞋被提前移到榻邊，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梳妝台前銅鏡蒙着薄霧，她就着青瓷水盂裡的殘水淨面，指尖觸到牙粉盒時，想起林一看她的模樣，耳尖頓時燒了起來。

正小心翼翼梳理長發，忽聽身後傳來被褥窸窣聲。蘇青青握着木梳的手微微發顫，餘光瞥見林一撐着身子坐起，發梢淩亂地垂落額前，眼底布滿血絲，顯然是到黎明才淺淺睡去。

林一揉了揉額角，沙啞應道：“早。”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又慌忙錯開。蘇青青低頭繼續绾發，卻連最簡單的同心結都打歪了兩次。

晨光透過窗棂灑入，将屋内照得明亮。林一端起案上涼茶一飲而盡，喉結滾動間，目光不自覺落在蘇青青垂落的發尾上。昨夜她的香氣，此刻仿佛還萦繞在鼻端，令他心緒難平。

昨夜的畫面停留在腦海裡。"不行，我不能這樣..."林一在心底瘋狂告誡自己。作為穿越者，他本就是女兒心，是不可能有那樣的想法。

"他不能在想，同時開口到：來人！"雕花木門應聲而開，丫鬟們捧着銅盆、巾帕魚貫而入，蒸騰的熱氣瞬間彌漫開來。林一不敢看蘇青青的方向，任由丫鬟伺候洗漱，目光死死盯着銅鏡裡自己泛紅的耳尖。

"少爺可要熏香？"梳頭丫鬟的詢問讓林一渾身一顫。餘光瞥見蘇青青已經起身，正向自己走來。林一慌忙轉頭，看向别處。

晨光漸漸漫過窗棂，林一在丫鬟的伺候下穿戴整齊。餘光裡，蘇青青已經洗漱完畢，一身茜色襦裙襯得她明豔動人，發間新換的海棠簪子輕輕晃動。兩人目光不經意間相撞，蘇青青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林一卻像被燙到般迅速别開眼。

在餐桌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林一盯着碗裡逐漸冷卻的蓮子粥，瓷勺在碗中無意識攪動，劃出一圈又一圈漣漪。對面的蘇青青正慢條斯理地用銀匙舀着杏仁酪，腕間的玉镯偶爾與瓷碗相碰，發出清泠的聲響。

"外面的街道挺熱鬧的。"林一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膳廳裡顯得格外突兀。蘇青青擡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林一慌忙别開眼，盯着碗裡漂浮的蓮子繼續說道："這幾天，夫人一直在家裡也會很無聊，春桃和阿福辦事穩妥，讓他們陪着你去逛逛，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話落，膳廳裡又是一陣沉默。林一能感覺到蘇青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春日裡的暖陽，卻讓他莫名緊張。他伸手去端茶盞，卻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碟子，脆響驚得他渾身一顫。

"夫君這是怎麼了？"蘇青青輕柔的聲音傳來，帶着幾分笑意。林一擡頭，正對上她眼底盈盈的溫柔，耳尖瞬間燒了起來。隻見蘇青青起身繞過餐桌，寬大的衣袖掃過他的手背，帶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當心燙着。"蘇青青說着，将他碰倒的碟子扶正，又替他重新斟了杯茶。林一僵坐在原地，看着那雙白皙纖細的手在眼前晃動，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這具身體殘留的本能反應，與她内心深處的女兒心性不斷糾纏，讓他既渴望親近，又慌亂地想要逃離。

"多謝夫人。"林一倉促道謝，端起茶盞猛灌一口，卻被燙得差點嗆到。蘇青青見狀，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笑聲清脆悅耳，像檐角的風鈴。林一看着她笑彎的眉眼，恍惚間竟失了神，直到蘇青青用帕子輕輕擦去她嘴角的茶漬，才如夢初醒般猛地後退。

林一後退時撞得木椅發出刺耳聲響，青玉碗裡的蓮子粥晃出漣漪。蘇青青望着她慌亂的模樣，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茶盞邊緣的纏枝紋，唇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夫君讓春桃和阿福陪我，那夫君今日有什麼安排？"

"我要去書房看書。"林一攥緊袖口，指節泛白，"畢竟要考科舉..."話音落下，膳廳陷入詭異的寂靜。他偷瞄蘇青青，見對方放下茶盞，起身繞過餐桌。"原來夫君為此憂心。"蘇青青的聲音帶着幾分溫軟，突然湊近時，茉莉香混着胭脂氣撲面而來。林一渾身僵硬，看着那雙蔥白似的手指伸向自己。

指尖擦過林一耳際的瞬間，他猛地後退半步，後腰撞上桌角。疼痛讓他回過神，卻見蘇青青眼中閃過一絲受傷，檀木桌角撞得後腰生疼，林一卻死死咬住下唇，喉間溢出的悶哼被生生咽回。蘇青青眼底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她快步上前時，裙裾掃過青磚的聲響混着茉莉香撲面而來。

"疼就說出來。"蘇青青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微涼的掌心隔着衣料貼在後腰，"别總自己忍着。"林一渾身緊繃，穿越以來根深蒂固的抗拒本能叫嚣着後退，可眼前人泛紅的眼眶，卻讓她想起現代時受傷後閨蜜心疼的模樣。喉結滾動間，她聽見自己沙啞的回應："不礙事。"

蘇青青卻不依，指尖輕輕按壓着痛處，似嗔似怨："尚書府的公子，連喊疼都不會？"這話帶着幾分打趣，卻讓林一鼻尖發酸。

"以後莫要這般莽撞。"蘇青青收回手時，袖口滑落半截素白帕子。林一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帕角繡着的并蒂蓮刺得她眼眶發燙。

這樣的體貼，在現代是多麼奢侈的存在。林一的思緒不受控地回到過去，男友出軌，背叛了她。從那以後，她不再相信真心，直到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遇見了蘇青青。

"夫君在想什麼？"蘇青青的聲音将林一拉回現實。她擡眼，正對上那雙盛滿關切的眼眸。林一在心裡苦笑，要是自己真是男兒身，定會毫不猶豫地将眼前人護在懷裡，給她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可如今，她困在一具男子的軀殼裡，連心動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