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藏劍山莊都擺不平的礦,難道我來就可以了?”蘇槐序立到他跟前,遮去他眼前的光亮。
楊清彥躲不過,緩緩歎息一聲,垂眸道:“并非有人故意為難這處礦,實在是事出有因。擁有這處礦點的吳家祖輩在此生活,可三月前開始,吳家老爺便得了重病,纏綿病榻也不見好,其兒孝子仁心四處求醫,這才無心開礦。山莊湊不齊你的碧玺,故送藥的商隊遲遲不至。”
“這麼說,我是冤枉你們了?”蘇槐序聽罷不以為然,笑容卻漸漸摻了一絲森冷,“是礦主扣了金石,偏偏我是個大夫,可以醫人那種?”
楊清彥低眉阖眸,不動不答。
“從最近的一波刺客到後山的天梯崩塌,再到剛巧湊我的葉蕪菁還有幫你遞上的金片,都是巧合?”
楊清彥張口想說什麼,雙肩一顫又咳嗽起來,這次氣喘籲籲狂咳不止,溫柔儒雅的臉面苦作一團,似乎要把心肺都吐出來。
“唉,吳家若非江湖人、與我素未謀面,還不至于放着銀子不賺,來威脅我看病。”蘇槐序仍是站着,任眼前人咳得天昏地暗都不欲動作。
荀子卿聽不下去,輕聲道:“阿澈。”
蘇槐序刀子一般銳利眼神刹那柔和了些,杏眼重含上溫和笑意,擡指拂開帳幔點住楊清彥握拳握得筋脈暴起的手腕,思忖片刻後,長長歎了口氣:“數年前給你開的藥方倘若按時吃,不至于如此。楊清彥,你一個秘書丞,有什麼事全推給少監就可以了,犯不着兢兢業業。”
他才撤指,卻聽得一聲弦響輕輕傳來,雖不似方才那聲平和,卻更為悄然隐蔽,而楊清彥尚在咳喘不止,壓根沒工夫按弦。
荀子卿方才進門就察覺異樣,等了半晌終于曉得側廳竹簾後坐的是另一位長歌門人、且修習莫問,蓄在手裡的劍氣極快地飛出,幹淨利落地斬斷那人的控心琴音。
“閣下出手偷襲,有辱斯文。”荀子卿淡淡說了句,拔劍入手。
那人不為所動,止住琴音也沒打算從竹簾後出來,甚至身形也沒動一下,全當攔在跟前的道長是空氣,隻在那層模糊不清的隔斷後朝蘇槐序朗朗出聲:“你開口便教人玩忽職守,實在居心叵測。”
蘇槐序眉頭微擡,摸了個瓷瓶出來倒出一粒藥往楊清彥嘴裡塞:“那也比你們順水推舟、教人用藥材威脅我治病強。”
楊清彥終于順過氣,接住蘇槐序扔下來的瓷瓶,為難道:“蘇大人……”
蘇槐序不曾為官,這聲“蘇大人”十成十叫的是簾後人,荀子卿戒備的目光終于松動,帶着疑惑去看蘇槐序。
蘇槐序輕咳一聲示意稍安勿躁,但顯然沒了耐心,走到荀子卿身旁,面朝側廳大方拱手:“在下該如何做,還請明示。”
“蘇大夫,你的藥方在黑市流傳,要價不菲,江湖上為此大打出手的頻頻有之,朝中也有達官貴人想求得。”開口的是楊清彥,再虛弱的嗓音都蓋不住憂心忡忡,“還請蘇大夫想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藥方又不是我放出去的,我若萬金在手,什麼碧玺礦山買不到,還要來這裡?”蘇槐序懶得回頭看他,兩手一攤,笑給竹簾看。
“假的?”楊清彥難掩驚訝,“那,你藏在手裡的,也不能起死回生麼?”
“起死回生的藥方長什麼樣?”蘇槐序反問,心裡早嗤笑不已,暗歎若有那種藥,自己根本不至于引毒上身,或許還賺得盆滿缽滿。
側廳的人動了動,卻礙于荀子卿執劍點着竹簾,猶豫不出。
“楊大人,蘇槐序所言句句屬實,這世上并沒有那等藥。”荀子卿借機勸了一句。
楊清彥點了點頭,似乎本能信任這面相淡然出塵又氣場凜然磊落的道長。
簾後的人又動了動,恨恨道:“沒有最好。”
蘇槐序見他們松口氣,當即笑出聲:“你們怕我的藥方被劫了,治好那些快好不容易快要死的狗官麼?”
“蘇大夫……”楊清彥張了張口,卻又俯下身小聲咳起來。
蘇槐序又道:“不過我雖然沒有那等藥方,總有人惦記也不是辦法。我既然下山來,黑市的藥方你們想辦法謄一份給我,我照着改一個差不多的、強身健體的,你們拿去印個一千份,誰要誰拿走,滿足你們見不得人争鬥的古道熱腸。”
蘇槐序直截了當給出法子,根本懶得靠藥方賺錢,楊清彥又松了口氣,正欲大禮代替受益者謝他,誰知萬花眯起眼睛,又補了一句。
“這方子,就有勞‘蘇大人’看着給錢了。”
“豈有此理!”竹簾後的人終于耐不住拍案而起,手指拂過琴弦帶出一串鋒芒畢露的琴音,而後欣然走出側廳,露出戴着白羽紗冠的真容。
荀子卿立刻在他腳下落了氣場,劍尖斜到他脖子上,分寸不讓,卻在看到有些眼熟的五官時面露詫異。
此人穿着長歌袍服,鼻梁英挺,嘴唇纖薄,有着同身邊萬花幾乎一樣的柳眉,還有更為修長銳利的杏眼,闆着臉孔乍一看不僅沒有蘇槐序的春風和煦,還十分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