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傻了,望着地上掉下來的幾個銅闆和半個面團,不敢相信:“怎麼可能?我看着他拿的。”
“在你身上。”荀子卿歎了口氣走過去,從攤主的腰後解下被勾着的布包遞到他手上。
男孩子抹了把鼻子,頂着一頭亂發,理直氣壯:“看!我沒拿!”
“這……”攤主捧着點心包,不确定地看了又看。
“他趁你不注意,挂在旗杆上,你路過時便挂到了腰帶上。”荀子卿把方才看得分明的事照實說了。
蘇槐序忍不住笑出聲,笑吟吟望着對方淡定和藹地揭破,忽然覺得這包點心買得十分值。
“聽到沒有!”攤主當即指着男孩鼻子喝道。
孩子怒目相向,想跑卻被蘇槐序攥住了手腕,後者微笑的面龐卻一點點沉下去。
“他若真想吃,便給他罷。”荀子卿輕輕揮袖,經這麼一鬧已全無吃點心的心思,更不想同他們計較是非。
“不給!”
“不要!”
孩子吸了吸鼻子,嘴硬道:“明明是他冤枉我,你胡說!”
他指着荀子卿,滿臉不服氣,可惜被蘇槐序抓得死緊,半步都不能上前,隻能張牙舞爪卻無計可施。
“别聽他的,這孩子流浪了一年,平時偷雞摸狗,嘴裡沒一句真話!”攤主氣得跺腳。
“他冤枉你?”萬花連冷笑都省了,朝孩子直截了當道,“你想怎麼辦?”
“當然是賠我錢。”孩子嘴一翹,毫無懼色,“那半個饅頭可是隔壁鎮酒樓裡買來的限量夾心,現在買不着了,要賠我三倍。”
“他說謊!這是敲詐!”攤主咬牙切齒盯着他恬不知恥的三根指頭。
“子卿……”
蘇槐序經這麼一鬧也頭疼,正想給點教訓趕緊走人,卻見荀子卿彎腰去拾地上的銅錢,蔥白纖長的手指一個一個撿起來,像撿什麼稀世美玉,而後聚攏在手心,和那半個根本沒有餡的饅頭一起塞進孩子的手裡。
“你叫什麼名字?”他平淡如水地開口,雙眸望過去也無波無瀾。
面對這麼一張好看又平和生暖的臉,鬧騰的男孩就這麼漸漸安靜下來,接過東西,過了許久才嘟囔了一聲:“傅南。”
荀子卿點頭:“你若有難處,我等的确可以接濟一些。”看着他面露懷疑,取過腰間的錢袋,又道,“錢袋不行。”
傅南賊溜溜偷瞄他錢袋的眼神忽然止住,而後垂頭喪氣不說話。
蘇槐序終于将方才的冷笑哼出口,攥着男孩的手指動了動,繼而面露凝重。
荀子卿從錢袋裡數出足夠的銅錢,再在他巴巴的目光裡把錢袋藏到衣襟裡去。
戰亂後雖物價回落,那些新鑄錢也足夠幾天溫飽,攤主朝天翻了翻白眼,暗道不值。
荀子卿将錢币遞到他手裡,唯獨剩了幾個在指縫,而後衣袖一振,白衣瀉光,指縫裡的銅錢傾數而出,刹那間将傅南拖在地面的褲腳釘入地下。
蘇槐序順勢将他放開,任他受驚又後退不得、一下子坐到地上。
太虛劍意不是什麼招式華麗的武學,重在出手迅捷、快準狠,常年練招造就的眼光也必是銳利又獨到,方才是不是冤枉人,一目了然。
道長背後的劍還未出鞘,傅南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說謊話。
“既然野獸出沒,還是小心些。”荀子卿直起身站好,朝蘇槐序道:“天色不早了。”
“嗯。”蘇槐序大方地牽過他的手,溫溫柔柔地像是牽一個柔弱姑娘,而不是方才出手迅捷的習武人。
荀子卿居然也就任他牽着,溫和一笑秋波送水,轉瞬須臾似歸畫卷。
“那、那點心……”攤主還捧着布包不敢私吞,其實這裡頭的酥果估計都給晃成泥了。
“給他或者你吃了。”蘇槐序牽着人走遠,不經意按了按收在腰間的筆。
攤主又一陣冷汗,這分明威脅他不準有别的心思,可再回頭,那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偷溜走了,連帶地上釘着的銅錢一起什麼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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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就這麼熱熱鬧鬧地落了,日頭西斜涼夜将至。
“子卿,你就這麼饒過那個小騙子?”行出鎮中心,蘇槐序忙不疊問他。
“我們分明是門派中人,他不為了搶吃的,冒那麼大風險也要敲詐點錢财?”荀子卿扭頭看他,頭上的道冠墜珠甩出一道弧度,“怕是另有所用。”
“是吧。”反正給得不多,蘇槐序同樣也懶得計較,想起方才手指摸到的古怪,張了張口,還是搖頭一聲歎,另說起别的,“我也沒想到那女孩子是吳家的人,富戶什麼時候看得這麼緊了,都不許趕市集?”
荀子卿剛想說野獸出沒,可兩人行了許久,穿過樹林也沒見一隻走獸,也不知道真的有野獸沒有。
“罷了,我過兩日去吳家看看,能得到碧玺就趕緊離開,豺狼虎豹着實吓人。”蘇槐序笑着面露畏懼,實則又将蘇漓恨得牙癢,牽着人繞過坡道,不知不覺走進了一處尾巷。
這裡遠離鎮中,竹影搖曳光線慘淡,不太好走的石子路又窄又暗,巷盡頭的院門還被風吹得直響,一盞孤燈點在那裡忽明忽暗,乍一看是個陰風怒号極可能鬧鬼的地方。
蘇槐序在門前站定,下一瞬便道:“不住,我們走。”
荀子卿卻攔住他:“一路過來沒有客棧。”
不住這裡,就要去楊家别院。
蘇槐序又一陣頭疼,誰知兩人簡短交談一句,院門輕易開了,原是虛掩着等人來。
兩人瞬間警惕起來,院門後旋即出來個黑袍人,束着發帶五官清秀,在暖白的燈光下顯得白皙斯文。
“你們……”那人面露好奇全無惡意,看了眼荀子卿,而後又去看蘇槐序,誰知他目光一滞,接着直接眼眶泛了紅,開口已是顫音,
“蘇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