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槐序五指一收将他扣緊,溫言:“子卿别怕,它們傷不了你的,我保證,好不好?”
“我不是說這個……”荀子卿觸到他柔和的目光,欲言又止,“罷了,無心則無事,明日若順利,我們盡快帶他離開。”
蘇槐序暖笑以對,而後擡頭看了看夜晚黑壓壓的頂上毒霧,眯起眼眸。
這裡下來容易上去難,沒有任何人的輕功氣力足夠快速直上懸崖的,挖開出口後沿斜坡而上,反會長時間暴露在毒霧裡。蘇漓原本撤空了周圍,想以挖渠引流之法排去毒煙,現在他們下來了,貿然這麼做隻會攪亂相對安全的分層,一旦毒充斥天坑,後果無法預估。
萬花點了點眉心,回想墜落時的瞬間感覺,心下将那些吸入緻死的劇毒一一排除,懷疑起那濃煙有别的作用。
“阿澈……”荀子卿見他有些恍惚,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道,“藥瓶帶了嗎?”
“帶了。”蘇槐序應聲,從懷裡找出那個瓷瓶,倒了兩顆在手,忽然愣住。
這藥不是水丸,無水生吞簡直要死人。
他呆了片刻,在荀子卿關切的目光裡硬着頭皮吃下去,吞了滿嘴滿舌的苦味,接着用近乎哀怨地看向道長:“子卿,難吃……”
“啊?”荀子卿無措。
“難吃。”萬花重複了一遍,十分委屈地舔了舔唇。
這裡沒有适合喝下去的水,荀子卿急忙環視一周,蓦地明白過來:“你——都什麼時候了,這裡……”
蘇槐序看他瞬間僵住的表情,反倒顯得無知無害,還眨了眨眼湊上去半邊臉,算是委曲求全的妥協。
荀子卿看一眼傅南沒有醒,重重歎了口氣,伸過脖子輕輕地在萬花面頰上啄了一口,飛快地背轉身,抱着劍睡了下去。
蘇槐序看他睡得呼吸不穩,不禁開懷而笑,再看火堆将熄時的夜霧騰騰,目光流轉笑容漸黯,坐了會兒也跟着躺下去。
以防夜裡生變,荀子卿一整夜都抱着劍睡,蘇槐序眯着半宿便睡不着了,天沒亮就起來走動,再怎麼小心,踩枯葉的聲音依然很響,惹得始終警惕的道長也跟着起身。
或許天早就亮了,霧濃不散才顯得昏暗。兩人從樹林巡至礦洞石林,探查一番緩緩折返,天坑也才亮得目可視物。周遭地勢平緩,雜物也少,沒有發現任何别的出口。
蘇槐序走在前頭,邊觀察邊道:“不出意外,蘇漓今天便會拿到文書,就算不炸礦,他也會想辦法接應我們的。”
“那些人……蘇大人會怎麼處理?”荀子卿忽然問。
“子卿倒是多關心下自己?”蘇槐序扭頭,去拉他的手,略帶歉意地朝他搖頭:“沒有用的東西,蘇漓不會留的。”
“他隻要冥師的活口?為什麼?”荀子卿不解,論證據,那不人不鬼的造物要比始作俑者更容易令人信服,萬一後者抵死不認,則死無對證。
蘇槐序不着痕迹歎了口氣:“子卿……即便拿出那些‘證據’,想抵賴的也有辦法脫罪。”說着,特地放軟了嗓音,“蘇漓要的,是當着審查官僚的面,逼迫冥師‘再現’那一幕。”
“再現?!”荀子卿瞳孔一收,接着不敢置信地盯着萬花平靜的側臉,“這般,要再害一個無辜人麼?”
蘇槐序被他灼灼的目光注視,這下連歎息都懶得歎,沉默地走了很長一段路,才緊了緊指頭,輕聲:“蘇漓要活的,為的是徹底抽走冥師背後的支撐,再沒有這樣的人出來害人。于這一處,他應也是冒了風險。”
荀子卿啞口無言,既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亂世也罷太平也好,總有人或事夾在對與不對之間。正如蘇槐序當年救治他那般,如若不然,依着燕大夫的意思,是要找别人來替……
道長心下沉痛,面上暗暗,收回目光後虛無地望向地面,眼底騰着無奈與悲痛,一言不發。
蘇槐序牢牢牽着他,生怕他忽然不見那般,将他的五指扣得骨節生疼,走着走着忽然停住。
荀子卿跟着收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火堆餘燼後的軟草堆上空無一人。
傅南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