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炸開亮了半天幕,荀子卿站定擋在佐星野的跟前,隔開了雙方視線,道袍銀紗似水,仿若在黑夜裡布置得金紅燦爛的擂台落了一朵星火。
看熱鬧的眼見擂台來了攪局的,頓時哄然一片。
大漢将他上下打量,頓時橫眉豎目:“你是誰?懂不懂這擂台規矩?還不讓開!”
荀子卿迎上他的鐵錘,不卑不亢地抱拳:“擂台切磋為主,少俠年少,還請壯士手下留情。至于規矩……此地武力高者勝,在下可有挑戰權?”
本來打趴也是打赢,打死也是打赢,這壯漢顯然鉚足勁要對方吃苦頭,洶洶架勢不像是要把人打下擂台這麼簡單。荀子卿語氣淡淡且目光冷漠,似早就将人目的看穿。
壯漢輕啐一口:“原來是一家子,你替他打,那就付錢來!誰赢了她歸誰!”
祭典接近收尾,赢了這場便是赢了擂台。佐星野回過神,委屈地在他身後喊:“師叔……”
荀子卿掃了眼不遠處始終低頭的姑娘,朝背後低聲道:“回去再解釋。”
佐星野還沒來得及回答,荀子卿已然摸出一錠碎銀,不偏不倚砸進坐莊擂主的金盆裡。對面虎虎生風的錘子緊接着撲面而來,擂台後的一排鼓适時錘起來,荀子卿步子一轉避開,劍柄點了那人肩頭引他輾轉到擂台中央。
“小小年紀,倒是學人搭救姑娘?還是,這姑娘是你舊識?”蘇槐序不知何時跟過來,自人群裡把佐星野拉下台。
“不是不是,我是路過見人比擂還賭的是個姑娘,這些人看着不是善類,赢了擂台便要帶人走,這才……這才……”佐星野抹了把嘴角淤痕,對着蘇槐序的笑臉難堪地低頭,“對不起,他力氣忒大了,我學的功夫施展不開,是我自不量力。”
“他力氣大,你便同他正面較勁了?”蘇槐序按了按他的脈搏,又在他脊背上按了幾處,确認荀珽的寶貝師侄沒有大礙,這才放心下來,“重劍無鋒大巧不工聽過麼?西湖藏劍山莊人人一把重劍,可不是憑蠻力揮的。要拆蠻力的招,那還不容易?”
蘇槐序說着朝台上看了眼,隻見荀子卿劍都沒出過鞘,平抓在手隻用劍柄,錘子迎面砸來他便繞行側敲,不偏不倚隻點錘抹,壯漢撲空不說,好幾次險些丢了武器,繞場三周硬是沒碰到荀子卿一下。
佐星野目瞪口呆,癡癡地看着行雲流水的步伐:“師叔好厲害。”
蘇槐序“啪”地用扇子敲了他的腦袋:“基本功啊,混小子。”
本以為赢了一場便能得勝,誰知一個攪局的道長能輕易翻盤,大漢掄着錘漸漸滿頭熱汗。台下看熱鬧的時不時發出驚呼,佐星野被敲了腦殼依然看得目不轉睛,冷不防有人在背後道:
“水賊?這幫賊人好大膽子,光天化日賭民女?!”
蘇槐序側目,原是剛才圓臉的小公子,此刻姗姗來遲擠進人堆,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
見他帶着疑惑看過來,那小公子上前一步又道:“你們莫非不知道水賊霸道?前有山莊壓着,前兩年戰亂這些草莽又開始橫行,春天的時候還去劫了遠郊村裡的錢莊。”
“春天?山莊當值管事的是誰?”蘇槐序問。
“這我不大清楚,似乎裡面領頭的有個叫葉……”小公子撓了撓頭,忽然想起來,“叫葉蕪菁。”
葉蕪菁春天時候被他诓到安鎮去了,蘇萬花心下恍然,一挑眉毛不置可否,以扇掩唇,轉了話題道:“你可知這台上的姑娘是誰押上去的?賭的什麼?”
那小公子又鄙夷道:“不外乎災禍年後養不起閨女,推出來給東家換錢。”
“兩位有所不知。”這時候邊上的看客插了嘴,悄悄地道,“最近水賊劫人猖狂,剛才還有個和尚來,隻是沒打赢,你說這世風日下……”
蘇槐序略一皺眉,在衆目睽睽中躍上擂台,佐星野看得目不轉睛,一回神隻見蘇萬花已自說自話解了那姑娘的綁,擂台東家是個小胡子商人模樣,見狀忙指揮了五六個人圍過去。
佐星野捏一把汗,身邊的小公子卻一記重重歎息:“你們何苦蹚這渾水?能坐莊不賠,明顯和水賊就是一夥的,前幾年我兄長信了他們開的局,唉……”
小公子略感失望,也不打算再結交,搖着頭鑽進人群走了。
台下一片吵嚷,蘇槐序替人松了綁隻按着人手腕搭了下脈,正眼都沒瞧一下就松開。那姑娘雖被綁了臉色不好,五官細緻長得頗有小家碧玉的美貌,擡頭見許多大漢圍過來,下意識就躲到萬花身後去。
蘇槐序傾身,直接讓開了。
那姑娘吓得面色發白連連後退,荀子卿一劍隔開掄錘的挑戰者,轉身點了輕功,當空罩下氣場。
人劍合一,勢無不破,五人動彈不得。
荀道長落在姑娘身前,揮劍又定了沖到跟前的一人,扭頭朝蘇槐序看去。
小胡子東家見狀坐不住,氣急敗壞地撥開大漢擠過來:“你們懂不懂規矩?還比不比?”
單打獨鬥明顯是那掄錘的大漢輸,可架不住對方人多車輪戰。蘇槐序将道長肩頭按下,歎了口氣:“不比了。”說着上前将一個字條直接摁到了小胡子腦門上。
對方伸手接下,隻見不知哪裡扯來的半片紙上寫了借據,足足十金,落款是徑山茶莊。
全場鴉雀無聲,入場挑戰不過半銀一回,這價格已經可以贖人了。
“沒意見這便散了罷?”蘇槐序扇了扇子,在最後一聲喧天的鑼聲裡帶着荀子卿從擂台上下來。
莊家不與錢過不去,脫困的大漢也不再阻攔,得了自由的女子慌忙跟上二人,人群喧鬧一陣便開始陸續散開。
佐星野小跑着趕上去,忙不疊道:“兩位師叔,對不住,是我太沖動了。”
“怎麼,她不是你看上的麼?”蘇槐序好笑地回他。
佐星野漲紅了臉呢,急忙擺手:“不不不,不是,我就是見看上去那麼厲害的大師都沒打赢,恐她落入水賊窩,一着急才……”
“大師?”荀子卿停住腳步,“哪個大師?”
“上次和我們打的那個行知,他這麼愛好路見不平,也不知一路上救了多少姑娘。”蘇槐序揶揄。
荀子卿面露懷疑:“若是他,不像是單打獨鬥會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