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守衛素來警覺,刹那聞風而動,頃刻将那人包圍,有的眼疾手快撲上前去奪他的兵刃。
誰知那人的動作在半空戛然而止,身形一晃頓時軟了下來,下一瞬被七手八腳摁在地上,匕首滑出很遠被趕來的人踩在腳下。
蘇槐序隻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穿好衣衫,在亮起的燈火裡慢悠悠走到他們身後,輕笑出聲:“你再動可就沒命了。”
那人雙眼發直,痛苦地在地上打滾,聽了這話驚惶地扭頭看他,露出一張方正臉孔,身上的褐色衣裳還沾着白日的湯藥,紮着一個樸素的發髻,正是白天中毒的那個。
藏劍管事聞聲而至,提了盞燈将那人照亮,又轉頭去看仿若無事的蘇萬花:“你怎知這人有問題?”
蘇槐序斂了笑,待守衛将那人五花大綁,才信手從他腦袋後拔下一根針來,吹了吹發黑的針尖,道:“就算他悶了那整瓶東西,也不會立時毒發。此人見效過快,定是個投來的餌。”
藏劍颔首,吩咐人去找葉蕪菁,又盯着地上氣喘籲籲、動彈不得的刺客搖頭:“辦法雖好,可你身手太差,不妨說說為何铤而走險?”
那人恨恨地掃過四周的守衛,洩氣地垂頭:“我……我是逼不得已……”
蘇槐序直直地看着他,邁出一步,幽幽地道:“穿餌的是鈎,鈎後定連着線,你要是說謊……”
“咳,蘇大夫。”藏劍管事輕咳一聲攔住他,委婉道:“此人是那老妪的小兒子,還是我來問?”
“你摸底細倒是快。”蘇槐序頓了頓,想起那哀聲痛哭的老太太,緩緩收回淩厲的眼神,打了個哈欠,不情不願地踱到一旁。
這裡鬧的動靜太大,不少人亮了燈,紛紛起來看個究竟。
管事将那小子拎到堂屋裡審,沒說幾句那人便聲淚俱下都說了。
藏劍山莊的地盤,淮南商行能染指的生意有限,不過是些藥材、食材,外加器皿。偏偏是用量極小的藥材,是對方摸進這裡地界的敲門磚,藥鋪成了絕佳聯絡地。
這年輕男子姓徐,略識得幾個字,不過幹不了讀書人的營生,便為商行所雇,日常除了送貨還須按時遞交賬本、跑腿彙報。
一年前藥鋪又來了人,同掌櫃交頭接耳、避着人謀劃不知什麼事。再然後就有走商的、串門的接踵而至,還有上山勘探的人時不時傷了來這裡治,不看大夫隻用藥,恢複得差不多就走,從來不同他廢話。
可前不久他去取案本,左右等不到人,便不耐煩地闖進後院樓裡尋,剛巧撞見掌櫃倒在血泊裡,一起匍匐地上的還有個人。他驚駭之餘來不及跑,接着有蒙面人用刀抵着他的背心,又拿出一錠金子,讓熟悉藥鋪的他打掃。
他按吩咐就近搬了一堆柴火、稻草填在藥鋪四周,忙到半夜便給逼着點了火。誰知那人一不做二不休,又引火而出燒了整條街,臨走放話,若是說出去那他必死無疑。
蒙面人走後他吓壞了,倉皇出逃出去躲了幾天,回來聽說藥鋪有人沒死。興許是起火處火太大反而滅了,若是藥鋪那個趴着的人活着,還不知自己會被怎麼牽連。
于是他擅自行動,仗着自己學過點拳腳,自帶毒藥混進來補刀,誰知弄巧成拙。
青年和盤托出後伏在地上嚎啕,坦白葉大小姐遲早查到他,他若是不來也逃不了幾天,現在失手被抓反而松了口氣。那蒙面人要是不厲害到能在藏劍手裡殺人,他未必沒有活路。
藏劍管事冷笑一聲,拎起他的前襟問:“你是說,火是你放的,可你是被迫的?”
青年連連點頭。
“除了跟商會接觸,你什麼都沒參與,那些來往藥鋪的一概不認識?”
青年點頭如搗蒜。
“那蒙面人你不認識,也不知長相?”
青年搖頭,哭喪着臉說,蒙面人紮着馬尾眼角有些開裂,至于那人是誰、是不是平日掌櫃交談的對象,他一概不知。
在場之人面面相觑,多有不信之色。
藏劍也跟着沒了耐心,嗤笑出聲:“這麼說,你不是來投餌,而是投名狀?”
青年面露苦色,知道自己供不出什麼情報,漸漸止了掙紮,垂頭思索一番,忽然擡頭掃了一眼堂内,最後望着最和善的柏文松張口:“他們、那些人進山,是去尋寶的。”
柏文松半夜被吵醒委實困,這麼一下便沒了好臉色:“知道啊,這鎮上話本戲說都寫着呢,挖出什麼來了?”
藏劍管事卻聽出了門道,同時怔住的還有倦意滿面的蘇槐序,兩人不約而同望向地上自白的青年。
“前不久有何異常?”藏劍琢磨一番又問起了别的。
“沒有,整個夏天都和往常一樣。”年輕人搖頭,如實說,“夏末雨水多,來的人自然也少些。掌櫃平日便沒什麼好脾氣,經常與人拌嘴算不上異常。”
蘇槐序目光微動,低聲道:“怕是發現了什麼,而後談崩了……”
“師兄你說什麼?”柏文松沒聽清。
“寶藏是什麼?”蘇槐序轉而認真地問他,“手伸這麼長還非要得到的,我實在想不出是什麼。”
柏文松一愣:“我也不知道。按那些故事所說,是如山如海的金銀美玉。總之這麼久,還沒人挖出毫厘。”說着指了指很遠的方向,那裡山勢平緩、河流密布,藏什麼都藏不住。
蘇槐序颔首,想起了那堆簿子,有些可惜道:“此地記錄也隻寫圓百裡有溶洞、有盜空的墓室,還有能釣魚的活泉,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别。”
“那就是了,也不知那商行與蒙面人惦記着什麼,惹了水賊,還敢惹葉蕪菁。為了金銀,根本犯不着。”柏文松跟着附和。
藏劍管事在旁聽了一耳朵,邊加急聯絡葉蕪菁,邊将人擡走看管,又給院裡治傷的加了一倍守衛,這才遣散其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