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穿着粗布衫的老道是最不好惹的,來犯者幾乎一瞬達成了共識,避的避、逃的逃,慌忙四散。
楚潇削到兩個,轉身捉了一個,出劍收劍忽然氣喘籲籲地咳了兩嗓子。他面色不好看,肩頭衣衫破了,下擺少了一截,也無暇再去追,撿起地上滅了的燈盞,又瞄了眼牆上的羅盤,嘀咕一聲“壞了”。
“楚師叔,人呢?”蘇槐序後腳趕到,連同柏文松一起跟上來,兩人身上皆披了一層薄雨,進來便帶着一陣冷氣。
“你們太慢了。”楚潇皺眉,不滿地将手裡人摔到地上,重新點了燈。
那人跌到便一動不動,柏文松上前扯開面罩,發現他早就斷了氣。
“啧,服毒?什麼玩意兒那麼嚴重?”楚潇瞄了眼他青黑的面色,連連歎氣,“查查吧,或許有用。”
柏文松也跟着搖頭,轉而取出一枚藥丸遞給楚潇:“楚道長你再吃一顆,我看你還有餘毒。”
那時見荀子卿告辭,楚潇便離開露台往膳堂去,誰知路上就覺出昏沉異常。他和柏文松打了個照面,邊撐開氣勁護體,邊說這茶莊果真有“老鼠”。他此前捕風捉影沒有抓到實處,眼下有人趁着起霧散發毒煙多半鬼。
柏文松想替他診脈,打了個哈欠發現自己也中了招,忙使出心法絕學替兩人祛毒,未及一半就見有天工閣樓有動靜。
楚潇提了劍跟上,蹬開門果真發現幾個陌生黑衣人,當即上前打得難解難分。
這波人似乎比之前避而不敢現身的人強一些,也比竹屋這些人難纏,使的雙刃和單刀都不是江湖熟悉的套路。他幾個回合下來沒有占到上風,又見有人增補,念及周遭都是些不會武的人,這便動了氣,非要将人擊殺在閣樓不可。
柏文松完全不懂打架,眼睜睜看他似乎中了幾招也急得很,忙亂中想起這裡是師叔的閣,便大着膽子繞道倉庫,将閑置已久的天工甲士放了出來。
這些天工甲士沒有上油,一個個圓墩墩的走起來卡頓又笨重,誰知接觸到人吐火的吐火、鎖足的鎖足,給來犯者驚擾不小。
楚潇趁此良機一鼓作氣使出殺招,他運功大動,毒煙吸了不少,連挑了三四個後便從閣樓滾下來。本以為要摔個斷胳膊斷腿,卻碰上急急趕回的蘇槐序。
蘇萬花到茶莊時輕功氣力全都耗空了,見狀撚了心法口訣,伸手給他擋了那麼一下,兩人相撞摔在台階上,一時半會兒沒能爬起來。
柏文松指揮天工甲士十分陌生,對付得焦頭爛額間雨勢增大,彌漫的霧氣和摻雜的煙迅速褪去。又有縣衙的官差和葉蕪菁的手下接連到來,漸漸控制了局面。
縣丞聽說了北軍行徑,沒有畏懼反倒勃然大怒,捶胸頓足說自己是此地父母官,居然能被人捅了心窩、傷了平民。初到此地的茶莊中人也是“民”,葉大小姐忙不過來,便由他出面整頓。
說是整頓,官差本事不足不能硬上,幹脆将茶莊整個圍了。藏劍俠士們功夫到家,一個個得令背劍躍上樓閣,對上來犯者完全不虛對方招式。重劍輕劍齊揮,樓閣的圍欄雕梁立刻碎了不少。
柏文松邊計算損失,邊臉色慘白地替人驅毒。
楚潇好不容易緩過氣,被攙扶着坐到圍廊裡,同蘇槐序說起兩個小輩在竹屋,又說那駱姑娘不知所蹤。
萬花急着打坐恢複,聞言隻搖頭道,這徑山遲早被翻過來,不怕有人逃走。
藏劍弟子很快将來人擊退,捉了三五個捆了丢下來,又轉身去清理其他可疑之所。
柏文松許久沒經曆這種陣仗,恍惚裡回了戰時,着實受驚不小,聽蘇槐序說起帳中人的供詞,忽然插一嘴,說天工閣隻有圖紙,也不知這波人為何過來硬闖。早前他與佐星野翻了翻記錄,入口十有八九在竹屋。
蘇槐序的面色刹那白了,楚潇沒等他說話立刻騰起輕功飛去。
還是晚了一步,楚潇吞了藥丸,将手裡的燈提給萬花看:“人八成是進去了。”
蘇槐序怔了怔,被燈照亮的面龐血色褪了幹盡,擡頭去看嚴絲合縫的牆,又盯着那羅盤觀察了一會兒,擰眉冷眸,轉身朝師弟道:“你不是喜天工術數麼?此物可解?”
柏文松瞅一眼他的憂心,接過燈盞連忙過來看,隻将那羅盤琢磨了個大概,灰着臉搖頭:“師兄,這個又不是普通數獨和機關,也太難了。”
“這就叫難?”楚潇在屋内走了一圈,順道把燈全點了,看着他們發愁,冷不防在背後嗆聲。
“楚道長,你會啊?”柏文松喜出望外。
“你能解?”蘇槐序道。
楚潇哼了一聲:“不能,因為這東西毀了。”
萬花面面相觑,卻見楚道長擡手,朝着圓心的陰陽太極扣了扣:“這是頂盤,也是中心軸,現在受了砍傷和撞擊,背後的什麼東西斷着卡住了。”看他們投來懷疑的眼神,幹脆讓開,“不信你們來,看看還能轉動不能?”
柏文松摸了摸、推了推不轉,幹脆上手使勁擰,呲着牙努力了一會兒敗下陣來:“師兄,這個真的不行。”
楚潇拔出劍,将掩飾門的灰面削去一塊,對着那冷硬的石包鐵望而興歎:“不僅轉不動,這機關扣了很多環,最後和牆相連,硬闖恐怕行不通。”
蘇槐序點點頭,摸上牆面的縫隙捶了拳,果真紋絲不動,遂悻悻收了發紅的手,朝楚道長問:“能修好麼?”
楚潇重重一歎:“十天半月可以,一時半會兒不能。”
說話間藏劍山莊的幫手來了,看來已清理了天工閣,來到竹屋再打掃戰場。柏文松迎上去,将門鎖的事拖他們彙報給葉蕪菁。
蘇槐序陰沉着臉一言不發,看他們挽起金色的衣袍袖子,擡着那具屍首回去交差,待人陸陸續續出去大半,忽然悶聲:“再找别的入口。”
柏文松有些懷疑:“還能找到别的?”
“早前那人供出幾處,不知葉蕪菁查得怎麼樣。”蘇槐序說着便有些沮喪,精神不濟地撐了把額頭。
柏文松想竹屋或許也有毒煙,記起他未清毒吃藥,忙去摸藥丸。
蘇槐序見狀擺了擺手,邊道:“這裡不會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