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師姐恍然,等駱校尉忙完再商量此事不遲。
見蘇萬花快步走出,姚師姐将水囊扔給師弟則匆匆追出來。
蘇師弟聽到她的腳步,拐過屋角,欣然躍上平房,在曬頂上坐下候着她來。
“我總覺得,這事蹊跷又危險。最初以為是疑難疫病,到如今連馬賊都惹上了……”
姚師姐聽他故意說給自己聽,俏然一笑拍上他的肩:“怎麼,你怕啦?”
不等他回答,師姐笑着自顧自說下去:“我也怕呀,這可是我第一次見到馬賊,一個個彪悍像一堵牆。要不是有校尉幾個副手在,我連筆都沒膽子拿穩。其實,從十幾歲開始,每次見到有人死,我都怕得很呐。可是……”
蘇萬花擡起臉,望向對方疲累後一團糟的束發,她個子小脾氣大,本該靜和甜美的面龐挂着點塵土卻熠熠生輝。
“可是,他們比我們更怕。”姚師姐說,看他的眼眸亮亮的,“‘小安’他們,拼了命逃出來、想活下來。人快要死的時候,他們向我們求救,該多害怕呀。”
“師姐……”蘇萬花開口,還沒想好怎麼安慰。
姚師姐反倒一把重重拍下,沖他道:“咱們可是在祖師爺面前發過誓,若有疾厄來求者,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兇,護惜身命。區區馬賊,馬賊而已!”
蘇萬花默然,擡頭望了眼比關中更為浩瀚廣漠的夜空,隻輕道:“師姐,對我們來說,你的命也是命。”
姚師姐一愣,幹雲的豪氣頓時洩了底:“我們……盡力嘛,雖不知道能盡到哪個份上,盡力就好。”
蘇萬花不再多說,站起身朝她笑:“那姑娘說不清話,師姐,你不要聽到個音就随便給人起名字,免得割舍不下。”
姚師姐一愣,轉而望着他的眼下烏青,一聲嗤笑:“你這個熱面冷情的,旁人不知道還以為是木石心,對自己好點罷。”
他們短短交談幾句,便聽得簡師兄又在隔壁屋哄起了大哭的孩子。
馬賊身形高大不好對付,抓回來的不過兩個。他們平日截貨殺人、狠辣直爽,駱校尉把鞭子和關中定居的文書一起放上,他們便知無不言。
沙鎮從前繁榮時囤了不少錢财,且有一支身強力壯守衛組成的駝隊。馬賊同他們打過幾次交道,明白這是難啃的硬骨頭便暫時放棄、持續觀望。直到去年,他們得知沙鎮開始有人生病,便知機會來了。趁駝隊實力大減,時不時望風而來。
至于駝隊,他們平時除了貿易行商,也偶爾幹些賣人搶人的勾當,其餘時間會神神秘秘去遺迹,挖開石基探尋祖先的遺物。那裡環境惡劣,馬賊都不去。
至于他們本來在草場邊活動,為何如此靠近沙鎮。無非是唐廷打南诏,靠近隴右的吐蕃又趁機作祟,連商道上的商隊都繞行了,他們馬賊日子也不好過,隻能挑軟柿子捏。
駱校尉審了他們半夜就審完了,分析形勢不由驚出一身汗,天不亮就差人快馬去給邊陲刺史送信。
簡師兄也早早地候着他,将水紋地脈的事一說,就見年輕的将領臉色刷地白了。
倘若在關内城鎮,封幾口井不是什麼大事,但荒漠裡的水源寶貴,不讓人取水根本辦不到。如果幾位醫者再研究不出藥方,他們的下策隻剩下铤而走險去闖沙鎮,強行撬開那井而後取水樣來驗。
萬花弟子們商議後坦言,醫者能力有限,若實在治不好、幫不上的,他們也隻能興歎。
駱校尉同意他們,早早備好了車,若有變化,第一時間送他們走。
快馬才出去一日,藥方還未敲定,便又下了一場來去無痕的暴雨。
塢城的枯井漲了水,綠洲再次鮮亮,那看似好了大半的“小安”姑娘忽然開始渾身抽搐。
一向耐心溫柔的莊師姐也慌了神,不明白她情況為何急轉直下。盛師弟采的藥草有些毒性烈,老鼠死了那麼多隻,真的一個能用的方都沒有。
隻得先解決眼前,莊師姐立刻開了安神養心的藥,企圖讓她先睡着。
誰知女孩痛苦不堪,喝藥的時候胡亂嚎着,打翻了碗碟,還抓傷了莊師姐、一口咬在她上臂。
蘇萬花眼疾手快點了她的穴,處理完莊師姐血淋淋的傷口,擔心有餘毒。
盛師弟見狀心一橫,說沙鎮駝隊總往遺迹去,那裡的東西、活物,有的待了幾百上千年,根本不知道藏了多少病。他這便去探探遺迹,自己了解那麼多種圖譜,一定能找出點什麼。
沒等師兄師姐們反對,他跨上采藥的随身包,當日就跟着巡邏隊出城。
莊師姐體弱,更不似邊關人對環境耐受,不過受了點小傷便一連兩天頭腦發暈。
姚師姐再也等不了了,請示駱校尉,那沙鎮怎麼都要闖一闖。
駱校尉整肅親衛之際,巡邏隊又來報,說是上回吃了虧的馬賊卷土重來,帶了更多的人往沙鎮去了。
簡師兄在城内調查水樣,回來不見了師姐師弟,莊師姐病倒,孩子哭鬧,渾身血紅的“小安”姑娘被蘇萬花按着一點點施針。
這時老城主找來營地,問他們是不是留下了上回的病死者、有沒有看到更多的沙鎮人?
不為他,塢城有幾人起了類似紅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