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去,劉才遠扛了把鋤頭,打滿補丁的衣服沾滿灰撲撲的泥土。
他手裡捏着兩把野菜,臉色難看。
想來是知青點沒什麼吃的了,來這邊挖野菜來了。
也不僅僅隻他一個知青過來,不遠處,還有三兩個知青撅着屁股在拔。
好好的嫩野菜,被他們揪住了使用蠻力往出拔,一下就碎了。
野菜沒拔出來不說,嫩菜葉子全給揉碎了。
江饒饒看着直皺眉,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對浪費食材的不滿與可惜。
“江饒饒,你怎麼能讓别的男人抱你。”
劉才遠陰沉着臉上前一步,做賊似的四下掃了一圈,發現沒人看過這邊來,惡狠狠壓低了聲音:“你還要不要臉?日後我劉家,可絕不會娶一個不知廉恥的……”
“那關你什麼事呀?”
江饒饒扶着封恕的胳膊落地站穩,無辜歪頭看他:“我怎麼樣,是我自己的事情吧?我們什麼關系也沒有,你是不是管太寬了哦?”
語調無辜且真誠。
劉才遠腦子氣懵了一瞬,心裡翻湧起滔天怒火,拔高了音調,指着江饒饒鼻子連罵三個“好”字:“日後,我再不會管你,你出什麼事也别來找我。”
“那行。”
江饒饒絲毫不懼,拍拍衣裳,眼瞅着封恕撈起綁好的豬草準備往回走,連忙快步跟上:“等等我呀。”
小跑到身材健壯高大,背着背簍,一肩扛着綁好的大捆豬草,一手拿着鋤頭鐮刀等工具的封恕身邊,他們并排逆着夕陽往村裡走。
瞧背影,是極般配的。
“江饒饒!”
劉才遠死死盯着他們,眼珠子氣得猩紅,咬牙切齒低罵:“不就是個被下放的玩意兒,沒娘的野種……遲早有一天……”
*
到家後,江饒饒跟江護界一起洗了蘑菇。
準備做菜時,忽地想起來——家裡沒油了。
沒肉吃,有葷油,倒還能堅持兩天。可如今沒肉吃,沒油水,江饒饒捏着破爛的鍋蓋,隻覺得天都塌了。
清湯寡水……
豬草裡好歹有蟲子充當蛋白質,她什麼都沒有,比豬吃得還差。
江饒饒受不了這個委屈,當下就找了張五斤的油票和五毛錢,出了院門,悶頭往村長家走。
沒走兩步,在一處較偏僻的拐角,悶頭一把撞進了一個寬厚的懷裡。
“小心些。”
封恕眼底掠過笑意,忙扶住她瘦弱的肩膀:“氣呼呼的,是要去哪兒?”
“唔……”
江饒饒揉揉撞疼的腦袋瓜:“對不起呀,你胸口怎麼跟石頭一樣硬……我要去找村長。”
“找村長做什麼?”封恕下意識伸手揉揉她微紅的額頭,放軟了聲音問:“可是出什麼事了?”
江饒饒搖搖頭:“家裡沒油吃了,鹽巴也不大夠了,我得去找村長……給我開個介紹信,我去鎮上自己買去。”
“去鎮上不用介紹信。”
封恕勾唇,哄小孩兒似的低聲道:“我家有許多油,豬油,豆油,你想要什麼樣的?我可以勻你些。”
“真的嗎?”
江饒饒眼睛一亮,看看遠處村長家正在冒炊煙的房子,她僅猶豫了一秒,就跟封恕說:“成交。”
正值飯點,現在去别人家裡叨擾,不禮貌,江饒饒有點心眼兒,但不多,跟着直接就進了竹林。
封恕住的地方很偏僻。
江饒饒住在村頭,就在村頭情報中心的大樹附近,每天人來人往,熱鬧,但也安全。
封恕反而住在河對面的竹林深處,一間孤零零的黃泥土胚磚搭起來的茅草屋,周邊一戶人家都沒有。
傍晚時分,夕陽下山了,天空呈現昏黃色時,竹林裡就已經開始昏暗下來了。
有鹧鸪鳥在叫,“咕咕”的聲音悠長,空靈瘆人。
江饒饒越走,步子越慢,後知後覺的感覺到害怕,眼眶緩緩就紅了。
“怎麼?”
封恕一直偷偷觀察她的臉色,見她真要被吓着了,勾唇磁磁的悶笑了聲,問:“害怕了?”
江饒饒眼巴巴仰頭看他,可憐兮兮的點點頭。
封恕一怔,旋即笑開了。
這樣直白不扭捏的小姑娘,他真是第一次遇見。
“别怕,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
“我不是怕你……”
江饒饒想解釋,但要是再磨蹭下去,天色真該黑了,江護界還一個人在家看火煮紅薯稀粥……
放心不下,她把嘴邊的解釋又咽了回去,轉口催促:“我得快些回去了,你能快點賣油給我嗎?”
封恕看了眼天色,倒是加快了些腳步,一邊走一邊轉移她注意力:“明天,縣裡有拖拉機過來……運紅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