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3歲媽媽去世那天起,楚以喬就是談澤養的,七年間兩人說是相依為命都不為過。
媽媽走了,小姨十幾年都沒回國,姐姐就是她唯一的親人,楚以喬從來不是堅強獨立的人,她像魚需要水般依賴着談澤。
談澤真實想法沒人知道,但明面上确實再次為楚以喬撐起了一把傘。
楚以喬倚着她躲在傘下面,天真依舊,似乎還是曾經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
這樣軟脾氣的楚以喬也有被人不能碰的底線,談澤無疑是第一位。
或許是趙助說到點子上了,談澤沒再搭話。
楚以喬徹底睡熟了,不知是不是夢裡也有人罵她姐姐,她皺着眉,睡得并不安穩。
***
再次睜眼時,車裡的氛圍很不一般,車窗外是黑底的漫天飛雪,車裡音樂關了,燈也沒開,趙助和姐姐的視線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從楚以喬剛醒時兩人的反應來看,應該是已經觀察許久了。
楚以喬突然意識到不妙,人瞬間清醒,姐姐絕對已經知道了學校裡面發生的事情,而且是趙助告訴她的。
趙助是間諜,她早該知道的。
楚以喬含恨跟在談澤屁股後面上了樓,電梯門開啟又合上,數字一路跳到6,最後兩人在一扇灰黑色帶有金屬光澤的入戶門前停下。
門旁邊牆上有給外賣留的挂鈎,正對面鋪着地毯,生活氣息很濃。
這當然不是兩人一起長大的房子。
原本一家人住的是郊區半山腰上一棟三層的别墅。楚靈楓剛去世那段時間,楚以喬的心理問題很嚴重,總是莫名其妙流淚,晚上也睡不好覺。
談澤平時要在公司忙,家裡隻有楚以喬和住家阿姨兩個人,楚以喬怕得厲害,有阿姨在也不敢上樓睡覺。談澤好幾次淩晨回家,都撞到楚以喬睡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等自己。
于是她後來就買了這個平層,套内面積并不大,但勝在地段優越,位處市中心,外面還有一條燕京有名的溪,陽台很寬敞,平時方便楚以喬在上面寫生。
談澤最開始雇過管家,但後來因為些不愉快的事情就沒雇了。
到現在,這間房子還是隻有她和楚以喬兩個人一起住,門口的密碼也是兩個人的生日合在一起。
從在車上睡醒後,楚以喬再沒說過話,臉上帶着懊喪和埋怨的混合表情,眼睛耷拉着,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談澤掃了她一眼,輸入密碼推開門。
即便家裡沒有人,屋裡面也不是全黑的,玄關的台子上放了一盞月亮形狀的小夜燈。
就着淡黃的光,談澤按下開關,屋内瞬間被照亮,客廳的正中央架着畫架,旁邊的地上堆着一堆未完成的廢稿。
時間比較晚了,談澤沒心思哄小孩,人走到畫架邊,很自然地彎腰收拾起地上的畫,一邊冷冰冰地對楚以喬命令:“先去洗個澡,一會冷敷完再睡覺。”
“其實也不痛了……”
楚以喬是典型的隻關注當下,即使她知道敷了未來會好得更快,也不想今天遭罪。
“不痛就敷。”
“那還是有點痛的……”
談澤抱着畫,站起來,語氣不容反駁:“再說我拿外面的雪給你敷。”
楚以喬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明顯一副想要發作的表情,卻又不太敢,隻好瞪了談澤一眼,幹巴巴答應下來:“哦!”
***
人是不情願,但動作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洗完了澡。
楚以喬房間對面就是談澤辦公的書房,談澤策劃案看到一半,門外傳來拖鞋沾了水踩在地闆上的“嗒嗒”聲,又過幾秒,門縫裡長出一個濕頭發的腦袋。
楚以喬眼睛滴溜溜地轉,心裡小算盤打得起勁:“姐姐,你是不是在忙?我可以自己……”
談澤頭也沒擡,預判似的開口:“頭發擦幹了再過來。”
楚以喬于是在原地把頭發擦了三遍,确保發梢不再滴水後,小步挪到談澤面前。
她慣會賣乖,想讓談澤幫她吹頭發也不直接說,隻拿着吹風機,肩上披一條淡黃色的長毛毛巾,一言不發地盯着談澤看。
書房裡隻餘兩個人的呼吸聲和按鍵盤的清脆響聲。
談澤按下最後一個字符,轉頭正對上楚以喬直勾勾的眼神。
後者安靜地等着,頸邊的領口已經沾了水,有着半透明的質感。
楚以喬見她結束,很坦蕩地把吹風機遞過去,眼神沒羞赧也沒不好意思:“姐姐,我要蓬松一點的。”
蓬不蓬松睡一覺都要壓塌,楚以喬認為談澤吹得好純屬心理作用,殊不知談澤每次圖省事,都無腦開最大風擋,把楚以喬的細軟發質吹得炸毛。
但是也沒辦法,談澤在楚以喬心中就是這樣全能,是連吹頭發都吹得最好的姐姐。
今晚自然也一樣,談澤面無表情地一下按到底,整個書房瞬間充滿柔和的“呼呼”聲。
姐姐幫自己吹頭發的好事不是每天都能發生,大多數時候談澤都是闆着臉,一副很不好說話的樣子,兇巴巴地拒絕楚以喬很有禮貌的請求。
楚以喬閉着眼,頗為享受地指揮談澤:“姐姐,我認為好像有點燙了。”
談澤懶得動,說:“這樣才能吹得蓬松。”
楚以喬果然信了,決定專業的事情留給專業的幹,安靜地配合着談澤把頭轉來轉去。
吹頭發免不了肢體接觸,楚以喬坐得放松,毫無防備地微微弓着背,肩膀瘦削。談澤借吹頭發的姿勢比了一下,一隻手臂就能摟住,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長大。
吹風機風速快,楚以喬頭發是堪堪過肩的中長發,五分鐘就能完全吹幹。
細軟的發絲此刻被吹得完全炸開,發尾不安分地翹起,頭頂一圈之所以還有光澤,完全是昂貴的護發素在撐。
談澤毫無心理負擔地四處捏捏,确保完全吹幹後輕推楚以喬的肩膀,示意對方先站起來:“我去給你拿冰塊。”
楚以喬才享受了一會服務,馬上又要上刑,臉皺得像是剛生吃了苦瓜。
家裡常備着冰塊,談澤拎了一袋過來,要是讓楚以喬自己幹不知道又要浪費多少時間,她彎下腰,直接自己上手。
睡衣是棉質,入手柔軟,又隻有一件,掀起來比下午在休息室輕松不少。
青紫的一道經過熱氣蒸騰更加可怖,橫亘在楚以喬細瘦的腰上,仿佛精緻人偶破碎的裂紋,讓談澤回憶起曾經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
“自己抓好衣服,别掉下來。”
“好滴!”楚以喬連忙配合地擡起手,手腕内側的皮膚白得反常。
刻意買大了一号的睡衣袖子随着這個動作寬寬松松地落下來,白皙的小臂内側赫然印着幾條斑駁的劃痕。
它們中的大多數已然随着時間痊愈了,隻有當初劃得最深的兩條還保留着,在歲月的沉澱下已然泛白。
說實話,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可在談澤眼裡,它們依舊猙獰,依舊可怖,依舊能夠聞到鐵鏽般血迹的味道。
跟被針紮了似的,談澤生硬地掰開了楚以喬的手,目光少見的有些閃躲:“手放下去,不用你抓了,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