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澤直接把電視也關了,她站起來,把化了大半的冰塊倒進水槽,再轉身時又是兇巴巴的表情。
“敷好了,該睡覺了。”
楚以喬低頭看地,手一下一下地扣着褲腿,像是很失落的樣子。
談澤盡量放低聲音跟她商量:“你要是喜歡,等你放假了我可以陪你去倫敦,阿姨給你準備的公寓一直有人打掃。”
“我們也可以進去參觀,不會太難。”
這在談澤眼裡看來是一個堪稱完美的選擇,可楚以喬搖了搖頭,拒絕了。
“我們之前商量好了去海邊的。”
楚以喬摘掉睡褲上的毛球,轉頭回複談澤。
誰要四月份去倫敦啊,風太大。
談澤沒想出這中間出了什麼問題。
是因為讀不了所以連看也不想看嗎?
每當談澤認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楚以喬的時候,楚以喬總能做出超出她預料的事情,這讓談澤潛意識中感到恐慌。
楚以喬其實很簡單,沒心機,一眼就能看到底,談澤對自己不滿,原因實際上是她的要求太高。
從喜好到情緒再到理想,談澤迫切地想要掌握楚以喬的全部。
最好能夠時刻監控着,帶在身邊揣進兜裡。
因為楚以喬就是這麼一個脆弱又很容易受到傷害的人,一不留心就會帶着傷痕回家,一句話沒有說對又會自顧自委屈。
楚以喬利落地起身,心情卻好像沒怎麼受影響的樣子。
電視關了,客廳靜得反常,談澤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在外談澤很少會給人台階下,她一般都是逼得别人下不來台的那個人,可是在家她轉移話題的技巧太熟練,以至于楚以喬完全沒有察覺到談澤臉上一閃而過的懊惱。
“明天是周六,還要去畫室嗎?”
這畫室并不是孔教授的畫室,而是學校邊的一個小型機構,楚以喬每周末在裡面幫半天的忙,順便賺一些微薄的零花錢。
說是微薄一點也沒錯,一年到頭的工資還不夠買她平時穿的一件衣服,可楚以喬卻很認真,每次上課前會備課,期中還會買禮物發給學生。
學生,說起這個談澤就想笑,那是個校外機構,裡面幾個多年複讀生說不定年紀比楚以喬還要大,還偏偏裝嫩,楚以喬一到就喊她小楚老師,把人哄的找不到北。
談澤是不樂意楚以喬去的,但畢竟楚以喬喜歡,也不好多說。
話音剛落,楚以喬卻很疑惑地歪了歪頭,微微皺着眉盯着談澤看,嚴肅地糾正她:“姐姐,這周六我們要去看媽媽啊。”
談澤馬上打開手機檢查日曆。
果然,明天是2月27日,楚靈楓的生日。
那還不如去畫室呢。
談澤心想,死了的人過什麼生日。
不怪談澤對這事态度不好,她理解至親之人去世對人的傷害是很大的,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走出來。
可是同樣的,按照談澤的理解,7年的時間過去,多少也該走出來了。
然而楚以喬不,每個月都要找借口去墓地,1月是過年,2月是生日,3月是春天到了,4月更好,直接清明,談澤想推脫都沒理由。
當初選的墓地風水再好也是埋死人的,楚以喬每次回來晚上都要發燒,談澤是唯物主義者,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的東西,回家的車上就給楚以喬灌感冒藥。
又過了好幾秒,談澤妥協式地開口:“别自己打車,我來接你。”
“好的。”楚以喬點點頭,她已經習慣了談澤頗有些獨裁意味的安排。
談澤看了眼時間:“先去睡吧。”
然而楚以喬卻沒動。
一秒鐘的時間裡,談澤已經想到了一萬條楚以喬不滿的理由。
兩人面對面站着,誰都沒有先動。
楚以喬猶豫許久,跟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突然往前幾步,深深地凝視着談澤的眼睛,喊她:“姐姐。”
然後轉過身,生澀又堅定地抱住了她。
從公司思考到家裡,醞釀許久的,竟然是一個擁抱。
一個安慰性質很濃的擁抱。
輕飄飄的接觸,談澤能聞到楚以喬身上淡淡的柑橘的香味。
楚以喬說:“沒關系的,我愛你。”
談澤聽了這番深情告白心裡也沒什麼波瀾,面無表情地抱回去。
談澤心裡清楚她為什麼這樣,開口安慰:“我沒放到心裡去,也不傷心。”
楚以喬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聲音悶悶的,明顯不太相信:“嗯。”
談澤歎了口氣,她本想說些“早點睡”之類的話催促楚以喬放開,但想到白天這人就為了别人說她的幾句話蔫巴巴的樣子,又閉嘴了,放任對方抱更久一點。
但于此同時,她的内心也無比清醒,楚以喬還太小,不懂愛和喜歡的份量。
這句“姐姐我愛你”,和她每次去掃墓時都會說的“媽媽我愛你”又有什麼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