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瑪麗心中的寒意隻出現了短短一瞬間,但布魯斯依然察覺到了,他對恐懼有種野性般的直覺,如同以恐懼為食的生物,任何人心中隻要出現恐懼,哪怕隻有那麼一點點也會被他察覺。
他急躁的開口:“我說錯什麼了嗎?瑪麗,你在……”
害怕,這句話布魯斯沒能說完,他不願意吐出那個詞。
雖然他完全不理解羅斯瑪麗為什麼害怕,他剛剛甚至沒有做任何過分的事情,藝術的欣賞也已經結束。
但他還是迅速用自己原體級的大腦檢索起任何能讓羅斯瑪麗感到恐懼的事物,并幾乎思考刹那就意識到。
是他的話語,在那一瞬間使羅斯瑪麗産生了恐懼感。
老實說,如果是其他人,面對布魯斯的時候心中泛起恐懼,那麼布魯斯絕對不會有任何憐憫猶豫的情緒波動。
他隻會或沾沾自喜、或充滿厭惡的為那些人送上應得的下場。
不過面對羅斯瑪麗。
布魯斯心中總是有着那麼一塊,應該說是溫柔的地方。
他不願意羅斯瑪麗在面對他時,心中充滿恐慌和不安。
因為他們是家人不是嗎?
在最罪惡的巢都中,家人都是不可小觑的詞語。
那些在外殘暴兇狠的惡人們,面對自己的家人都會有着全然不同的另一副面孔。
他們會将自己認為好的東西留給家人,會将心中柔軟的一切留給家人,欺壓工人的工廠主回家時可能會是個好父親、好丈夫,高高在上奴役他人的女祭司,回家時也可能是個溫柔的母親,他們會為自己的孩子慶祝生日,會将所得的贓款化作華美的衣物、珠寶裝點自己的家人。
巢都高聳建築上的屏幕時刻不停的播放,貴族們對自己家人的寬容和藹,他們笑意瑩瑩,他們親昵互動,他們如此明顯的彰顯彼此對家人的愛意。
同時吝啬于分出哪怕一點點給其他可憐的被他們奴役的人們。
布魯斯穿梭過很多次巢都那些高聳的建築,穿梭過無數的大街小巷,他見過無數人如何對待自己的家人。
大多數時候,父母總是‘愛着’孩子的,孩子也總是愛着‘父母’,盡管父母的愛就是教導下一代如何去犯下更多的罪行,用毆打和謾罵互相指責……同時稍有良心的孩子則會用罪行來回饋父母。
但布魯斯依然不能否認那些愛。
那些包容、狡猾、深沉的愛。
就像他從不否認,自己愛着瑪麗,瑪麗也愛着自己一樣。
他們之間的關系,遠比那些罪人們更健康,更美滿。
他們的愛沒有罪惡,沒有謾罵,更沒有無盡的指責,脈脈的溫情時刻不停的流轉在他們心中,這遠比屏幕上貴族放着用以彰顯家人之愛的感情更為純潔,以及平等。
沒錯,平等。
在他們相處的每時每刻。
他們既是家人,也是同道者,布魯斯永遠不會去犯罪,他是審判者,他會審判諾斯特姆的每一個人,讓那些罪人罪有應得。
因此那些人永遠不配與他相提并論,他們隻需要在他的教導下,安靜的聆聽他說的一切,乖順的接受正義的理念。
而可憎的罪惡則将由午夜幽魂背負。
但上述的情況并不适用于羅斯瑪麗身上,羅斯瑪麗是午夜幽魂認為,唯一一個不需要他審判的人。
他們是平等的。
沒有居高臨下的俯視,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慢,他們可以無話不談。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有誰是布魯斯能完全信任的人。
那麼隻有羅斯瑪麗。
所以布魯斯抗拒着羅斯瑪麗心中任何對他的恐懼,在意識到她恐懼的瞬間,就急忙的發問。
他們不該如此。
“在恐懼。”
布魯斯沒說完的話,羅斯瑪麗補全了。
她沒有掩飾的意思,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後道:“是的,我聽完你的話,有那麼瞬間感到恐懼。”
“為什麼。”
布魯斯看向羅斯瑪麗碧綠的眼睛,裡面此刻已經沒有了恐懼,而是盛滿無奈,這樣的羅斯瑪麗讓布魯斯好受多了,但他還是固執的發問,想要一個答案。
“因為同理心,布魯斯。”
“我憐憫那些自殺之人,因為我知道并不是他們想要去死,而是絕望的社會逼得他們不得不死,除了死亡他們沒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反抗是不可能的事情,堕落無時無刻充斥着周圍,在那無光的世界,如果連死都不能自己選擇,要被判定為有罪,這是何等的痛苦,而作為判定他們有罪的人,你又是何等的高大,在那一瞬間,我們之間的鴻溝比巢都的天地都要寬廣,所以我恐懼。”
羅斯瑪麗嘴裡說着恐懼,心中的恐懼卻已經消弭。
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布魯斯,知道午夜幽魂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