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蜷縮在卧室陳舊的電腦椅上,耳機線垂在胸前,屏幕藍光映得他臉色發青。鍵盤敲擊聲混着遊戲音效,像某種失控的節奏,穿透虛掩的房門,刺進客廳裡沈父沈母的耳膜。
沈母攥着抹布的手微微發抖,目光透過門縫,看着兒子後頸新冒的青春痘。那個曾經背着書包蹦跳着跟她分享學校趣事的小男孩,如今仿佛被某個黑洞吞噬,隻剩下一具沉迷虛拟世界的軀殼。
“這孩子,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沈母聲音裡帶着哭腔,轉頭望向坐在沙發上沉默抽煙的丈夫。煙灰缸裡堆滿煙頭,像是他們日漸堆積的焦慮。
沈父掐滅香煙,站起身,厚重的拖鞋踏在地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推開兒子的房門,一股混雜着汗味和零食殘渣的氣息撲面而來。“沈钰,别玩了,出來吃晚飯。”聲音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沈钰頭也不回,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等會兒,這局打完。”語氣冷淡得像在應付陌生人。
沈父的血壓瞬間飙升,他大步上前,一把扯掉電腦電源插頭。屏幕驟然變黑,沈钰猛地回頭,眼中的憤怒幾乎要化作實質。“你幹什麼!”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闆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我幹什麼?我是你爸!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天天就知道打遊戲,學習也不管,以後能有什麼出息?”沈父的聲音震得牆壁嗡嗡作響。
“出息?你們就知道說出息!我在你們眼裡就是個學習的機器!”沈钰的聲音帶着破音,眼眶通紅,“從小到大,你們除了逼我學習,問過我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嗎?”
沈母沖進來,試圖拉住情緒激動的兒子,“小钰,我們都是為你好......”
“為我好?你們根本不懂我!”沈钰甩開母親的手,抓起桌上的外套奪門而出,重重的摔門聲在樓道裡回蕩。
沈母癱坐在地上,淚水決堤,“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了......”
沈父站在原地,看着兒子淩亂的房間,牆上貼着的遊戲海報,桌上堆積的泡面盒,滿心的無力感。他想起兒子小時候,自己因為工作忙很少陪伴,等發現問題時,已經錯過了太多與兒子溝通的機會。
沈钰在街上遊蕩,霓虹燈閃爍,照得他心裡越發迷茫。他不知道為什麼和父母的關系會變成這樣,明明曾經那麼親近。他隻是想在遊戲裡找到一點成就感,找到一個能讓自己放松的世界,可在父母眼裡,這卻成了不可饒恕的過錯。
夜漸漸深了,沈钰摸出手機,屏幕上十幾通未接來電和數十條短信,大多是父母焦急的詢問。最後一條是母親發來的:“小钰,回來吧,爸媽錯了,我們好好聊聊。”
沈钰攥着手機在便利店門口徘徊,屏幕上第27個未接來電的提示像根刺。冷風卷起路邊的塑料袋,他把校服外套又緊了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裡還留着上次月考失利後,父親摔碎的玻璃杯劃傷的疤痕。
便利店暖黃的燈光裡,老闆娘正擦拭貨架,目光偶爾掃過這個在門口徘徊兩小時的少年。沈钰想起母親總說“考不上重點高中就沒出路”,想起父親把他的漫畫書扔進火堆時揚起的灰燼,那些畫面混着遊戲裡隊友的謾罵聲,在腦海裡炸開。
沈父握着手機的手在發抖,屏幕上兒子的定位停在老城區的巷口,那裡魚龍混雜。妻子癱坐在玄關,淚水把毛衣前襟洇出深色的痕:“都怪你!總說‘不打不成器’,現在孩子甯願在大街上流浪也不回家!”
深夜的巷子裡彌漫着油煙和污水的氣味,沈钰縮在一家倒閉火鍋店的卷簾門前。手機突然震動,是班主任發來的消息:“你媽媽在班級群裡發了尋人啟事,能告訴我你在哪嗎?安全最重要。”
他盯着這條消息,眼眶發熱。記憶突然閃回初二那年,他發燒到39度,母親半夜背着他跑了兩條街找診所。那時母親的脊背還很溫暖,不像現在,永遠隻有成績單上冰冷的數字。
沈父舉着手電筒在巷子裡疾走,光束掃過牆根蜷縮的身影時,心髒幾乎停跳。“小钰!”他沖過去,卻在觸到兒子單薄肩膀的瞬間僵住——沈钰瑟縮着往後躲,像隻受驚的獸。
“别過來!”少年的聲音帶着哭腔,“你們除了逼我學習,什麼時候真正關心過我?上次我在學校被同學欺負,跟你們說,你們卻怪我‘不把心思用在學習上’!”沈父的手電筒“啪嗒”掉在地上,黑暗中,他聽見妻子壓抑的啜泣。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沈钰突然意識到父母穿着拖鞋就跑了出來,母親隻套了件單薄的針織衫,父親手裡還攥着他小時候的照片——那是全家最後一次去遊樂園時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