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随風逐浪少年時

（二十八）繼發性話痨

中午，去送夜壺的平原崇光還沒返回，司命的電話就又打過來了。一天之内接到同一個人打來的三通電話。對久願長明來說是絕無僅有。

電話一接通就聽到司命在說：“崇明哥，你送來的東西我已經看過了，破損的可真嚴重！今晚我會努力地在夢裡看清它身上的花紋的。你真的把平原崇光認作弟弟了！恭喜你，這回你不孤單了。”

久願長明皺着眉頭不耐煩地說：“你就不能發信息嗎？沒必要每次都打電話。”

“哈哈哈……”司命在電話那頭笑，“崇明哥，我還不了解你嗎？我如果發信息，明年的這個時候能等到你回複嗎？”

“你了解我？”久願長明陰沉着臉，心頭冒火的暗忖，“你才認識我幾天，你了解我什麼？”

“崇明哥，明天是周六，晚上到我家來吃飯吧！”電話另一頭，看不到他臉色的司命，繼續在說，“上次你跑了，這次我爸媽專門準備了好菜宴請你，你一定要來！托你的福，我們也要有口福了！”

“我給你送去把夜壺，你卻要請我吃飯？”久願長明在心中猛翻白眼。

口中冷淡地說：“我很忙，沒時間。”

“你先别忙着拒絕。你知道我爸要請你吃什麼嗎？是‘龜雖壽’，是‘龜雖壽’呀！！！”司命的興奮順着電話線爬了過來！

“居然是‘龜雖壽’！”久願長明瞬間心動。

“龜雖壽”是他小時候最愛吃，也最難忘的一道菜，後來卻吃不到了。

“龜雖壽”實際上是一種海草。它隻生長在一種叫做“當龜”的大海龜的背上。而“當龜”隻生長在“相思海”。

“相思海”曾經是這個星球上水質最好的一片海域。卻在七十年前的戰争中被污染了……

當年，他曾親眼看到——“當龜”在被輻射污染了的“相思海”中成群成群的死去……勉強生存下來的，身上的“龜雖壽”也全部死亡脫落了。

沒有“龜雖壽”的覆蓋，苟延殘喘的“當龜”活的很醜陋。

“龜雖壽”長在“當龜”身上，既能随它在幾百米的水下潛遊幾個晝夜，也能随它浮出海面甚至登上陸地曬上好幾天的太陽。生命力可謂頑強！

可是它受不了水質污染，更承受不起核輻射。

“當龜”的壽命很長，據說最長壽的超過五百年！而“龜雖壽”的壽命可以比“當龜”還要長！“當龜”死去後，“龜雖壽”還可以在龜殼上存活許多、許多年……

“龜雖壽”是綠色的。它是那種融合了太陽的金與海水的藍而形成的充滿了生命力的綠色！

它比頭發絲還細，卻能長到很長很長——一年長一米，長到第十年才可以吃。

早一年收割，它會直接化成水；晚一年收割，它會變得跟頭發似的，根本無法咀嚼！所以有經驗的收割人一定會掐準了十米的長度去收割。那是非常考驗眼力的工作，因為它無論九米、十米還是十一米，顔色沒有任何區别。

他曾站在空中看着它們随着“當龜”一朵朵地從深藍中浮起，被陽光一照，它們像翡翠一樣璀璨。

海龜的泳姿總是很舒緩，它們長長的，飄渺的在蔚藍的海面上滑過……天國聖景般的夢幻。

但是當它們大批量的死去，變成黯淡的墨綠色……整片海洋都被它們掩映的仿若幽森地獄。

相思海，相思海！很久之前人們也許是因為愛情而對它念念不忘；後來卻是因為死亡而對它無法忘懷……

七十年過去了，人們真的修複了那裡的環境？“當龜”又能背負着“龜雖壽”在那裡生存了？

說到“龜雖壽”的滋味，那真是一言難盡——

它們本身像清水一樣“無味”，可是又很容易入味。易入味卻又不會忠實的體現原味。比方說你用糖水浸泡它，吃起來不是甜的；用醋泡，吃起來不酸；用鹽水泡，吃起來不鹹……

它煎、炒、烹、炸、蒸皆可，最考驗的是廚師調味的水平。它吃到口中會讓人感到有無數的小球在口中一粒粒的爆裂，每一粒小球都在釋放不盡相同的味道……嚼的越久，混合出的味道就越豐富！

“龜雖壽”若做的好，是美食中的極品。吃它就是在品嘗幸福！若是做不好，完全是食客的噩夢，甚至能從此厭食！

久願長明小的時候，“龜雖壽”這道食材不算很難得。難得的是為他烹饪這道美食的是當時美食界首屈一指的“最愛魚”大師。

記得對吃從不上心的父親，吃完這道菜後給的評價是：“嘗盡世間滋味，卻不覺愁苦。”

當時還是孩子的他，既不知什麼是世間滋味，更不曾曆經愁苦……隻留下好吃的記憶。

七十年過去，父親和最愛魚大師都不在了。縱然還有“龜雖壽”，還能有當年的滋味嗎？

司命在電話的另一端發現他不說話了，用笑嘻嘻的聲音問：“怎麼樣？動心了吧？我再多透露給你一點兒——我爸可是最愛魚大師的關門弟子！就算你睡了七十年也應該知道最愛魚大師吧？他老人家成名很早，稱霸廚壇一個多甲子……不是我自誇，美食界的人都說：我爸的廚藝青出于藍而勝于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