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願長明發現,從靈堂出來後,司命的臉色就從蒼白變成了慘白。而一向高冷的司運竟然願意一直牽着他的手……
現在的司命則死死地盯着那個被石頭爺爺的兒子抱在懷裡的用墨桑木做成的骨灰匣子。
“别瞪了。”久願長明又變出根煙來,點燃,在他眼前晃了晃,“人都成灰了。你再瞪也不可能活過來。”
“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司命還是不肯收回目光,指着那個骨灰盒問,“他們要把那個盒子埋進土裡嗎?”
“當然,不然還能怎樣?”
“為什麼要那麼做?”司命一臉的不可思議,“為什麼要将人燒成灰,還要埋入黑漆漆的地下?”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人已經死了。”久願長明想起自己活着就曾被封進棺材的經曆,臉色不禁冷了下來,“對于死人,總得想出個處理的法子。”
“可是為什麼把人燒成灰還不夠,還要把人裝進那麼小的盒子,還要埋入地下?!有人會喜歡呆在那麼憋屈的盒子裡嗎?我不信。而且地下不黑不冷不寂寞嗎?”
久願長明想起自己在棺材中,在黑暗中的絕望……
“真死了,當然就不覺得了。”他煩躁的将手中煙碎屍萬斷,“你以後可以選擇化成灰後空葬,那樣就不會黑了。但是從古至今,大部分人更習慣入土為安。”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在這個問題上,司命奇怪的倔強,“不過是死了而已,憑什麼連享受陽光的權力也被剝奪掉?我不是讨厭回歸大地……可是入土為安?将我摯愛的人送入黑暗,一點兒也不能讓我感到安心。”
“如果我死了。你也不埋嗎?”司運突然問。
“你怎麼會死?你永遠不會死!至少不會比我先死。”司命死命地抱住了他,怕到全身發抖,“不許跟我開這種玩笑!”
“司命,你得學着面對現實。”司運拍拍他的背,語氣并不溫柔,“我是想當元帥的人。從軍是必須的——要麼成為元帥,要麼化為塵土。我有這樣的決心。兩對父母就你我兩個孩子,你不能隻想好事不想壞事。”
“現在是和平年代。當兵沒有那麼危險。”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隻是有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用生命守護。”司運就是不說讓他安心的話。
“原來你想當元帥。怪不得司命讓我多教你一些防身的魔法。”久願長明在一邊像看戲一樣的看着兩兄弟,“但是,你更想學的是殺人的魔法吧?”
“你們兩個速速分開!”買水回來的平原崇光沖進抱在一起的兄弟倆中間,“要感悟生死,回家再繼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真是的,這裡是送人最後一程的莊嚴的地方。你們不要引誘别人胡思亂想!”
他們真的沒有注意到,因為他們兄弟倆抱在一起,引來了無數人的側目,也引發了許多不可描述的幻想……
墓地是早就買好的夫妻合葬墓,占地1.2平米。
石頭爺爺最終要和早逝的老伴水紅芍一起被埋入地下。
石槽被打開,裡面原本已有一個墨桑木的骨灰盒,現在又被并排放入一個黑桑木的骨灰盒。然後就是蓋石闆,封石槽,落黃土……
“生前,石頭爺爺和水奶奶的感情并不好。”司運突然說。他一貫的面無表情,聲音卻盡顯黯然,“小時候我去找石頭爺爺玩,水奶奶當着我的面跟石頭爺爺吵架。說石頭爺爺是她前生的冤孽,如果有下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現在,卻還是被埋在了一起。”
平原崇光歎息:“石頭老人将三十年的心血都用在琢磨地圖上。對家人難免疏于照顧……天下事,總是難以兼顧。”
久願長明嗤笑,“我還以為你們魔科城風水絕佳,地靈人傑……原來也是柴米油鹽、飲食男女,該有的零碎煩惱一點兒也不少。”
司命緊緊握住司運的手,他的手還是冷的像冰,“如果你真的比我早死,我一定不會埋了你。我肯定能想出辦法,讓你留在我身邊。”
“死亡都不能将你們分開嗎?”平原崇光在他們身後看的寒毛直豎,“這兄弟倆兒這是要幹什麼?我是很堅定的直男,我不想看這樣的免費表演!”
久願長明則想到,“曆史上的駐鹿國女皇風鹿栖曾獨掌大權兩百七十年;八百農夫曾縱橫天下八百年!自然吞噬者就算不能長生不老,也肯定比絕大多數人命長。”
他在司命細長的脖子後面吹冷風,陰森森地說:“你遲早會習慣面對死亡。你會送越來越多的人入土為安。”
“我永遠習慣不了。”司命回頭瞪他,明澈的眼睛裡全是倔強,“生死我說了不算。可是怎樣處理親人的身後事——我說不讓他們葬入黑暗,就不讓他們葬入黑暗。”
久願長明不明白司命為什麼那麼抗拒将故去的人埋進土裡。但他莫明的對他的堅持感到心動!
他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若能讓世上所有的人,生死都共享陽光。我情願向你宣誓效忠,永遠對你惟命是從。”
“我們是朋友。我才不想要你的惟命是從。”司命的眼睛變得黑蒙蒙,“我隻願永遠不再參加葬禮。日月星辰的存亡尚有時間上限,何況是人類的習慣。不管是持續了千年、萬年還是上億年……到了該改變的時候,就是會改變。”
後來司命真的不再參加葬禮。他讓全世界的人都不能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