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的騎兵并不打算全殲民間非法武裝,圍三面放一面,聲勢浩大趕走鬧事人群了事。
陳浥塵冷眼注視着紅衣教衆迅速退卻,隊形銜接緊密,掩護錯落得當。不可否認,高向作為戰場指揮相當稱職。
敵人清光,陳浥塵松了口氣,頭腦愈發沉重,企圖重振雄風接芩兒下樹,腳一動,好像踩到了棉花堆上,幹脆利索的跪倒在地。
倒是芩兒順着樹幹貓兒似的滑下來,姿态輕巧優雅。半抱起渾身浴血的救命恩人,眼淚一串串撒在兩人的身上。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芩兒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越發哭的不能自已,“對不起,害你差點送命。”
陳浥塵沒力氣說話,也不想說什麼,半靠着少女單薄的肩膀,有些發愣的瞧着胳膊上點點滴滴的淚珠。
淚珠透明皎潔,挂在滿是血漬的胳膊上,微微的顫抖,卻執拗的不肯滑落,慢慢的,似要和血漬凍結到一處。
芩兒吃了一驚,醒悟過來:大量失血會加速體溫降低,這對缺乏衣物禦寒,因為閉鎖穴道止血無法運功驅寒的陳浥塵來說足以緻命。于是不顧眼前紛紛下馬的軍士,便要解開身上的外袍物歸原主。
“不必。”陳浥塵握住芩兒的小手,借力站起。一個軍士快步上前,将自己的軍服披在陳浥塵身上,激動的說:“來遲了!還好,及時及時啊。”
芩兒認得,那人是從陵州城一路護送的玄衛營參将。
陳浥塵拍拍武人的肩膀,心說你這又來遲又及時的,文法比我還要糟糕。
參将低聲道:“鑒陽總兵收到信後,親自調集人馬,急行一天,連夜趕過來……”
話未說完,一聲洪亮如雷的笑聲差點把勉強站立的陳浥塵再次掀翻。
“哈哈,終于見到了,督帥麾下的常勝将軍!”
鑒陽總兵旋風般的撞過來,從頭到腳可勁掃描了幾遍陳浥塵,一把抓住他的雙手,喜滋滋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督帥在湖北講武堂的丁巳年門生,姓盛,名如中。年前督帥頒令賜書,讓出仕的門生悉心研習《逆賊百戰》。呵呵,這百戰中麼,倒有八成寫着陳将軍的大名,我對你可是神交已久哈。”
陳浥塵心道,怪不得鑒陽總兵如此熱心,想必“救命名單”羅列的都是督帥在各地培植的親信。陳浥塵仔細背誦過,清楚記得很多人隸屬京畿直隸的隊伍,看來軍界“北于南翟”的格局以後即将改觀了。
盛如中極為健談,又道:“對了,尤其是半年前舊菱湖一役,陳将軍兵不血刃溺敵數千,狠狠滅了一回四眼狗,大長咱官軍士氣,痛快啊!嘿,看那個狗屁貞王還敢恬着臉宣稱不敗……哎,陳将軍,你不舒服嗎?”
“沒事,剛才受了點傷。”陳浥塵面色更加蒼白,腦海中充斥着漫無邊際的水澤浮屍,一部分身體被燒得焦黑卷曲,另一半經湖水浸泡膨脹發亮,重重疊疊手腳絞纏,連蕩漾的水波也難以分開。他微微搖頭,極力把這副作嘔畫面驅趕出腦海。
盛如中急忙喚來軍醫治療,卻被芩兒勇敢的接管。盛如中神色暧昧的看看兩人,哈哈一笑。直覺陳浥塵對功成名就的戰事不願多談,于是岔開話題問道:“陳将軍從陵州來,督帥身體安好?”
陳浥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救護孩子的軍士身上,半天才接道:“尚好。”語氣清清冷冷的。
盛如中頗覺詫異,被督帥屢屢提攜器重,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恩惠,怎麼陳浥塵提到督帥卻沒一絲一毫的感激敬重之意呢?轉念一想,也許他受傷疼痛才神态冷漠吧。當下并不深究,差軍士護衛着陳浥塵和芩兒回客棧休息。
第二天一早,總兵大人親自披挂,重兵護送,紅教教衆吃了大虧沒敢再行騷擾。之後又經曆了一道類似的接力,陳浥塵和芩兒安然無恙的回到了京城。
芩兒叙述完整個事情,卻像重新體驗過一場生死劫難,心情激蕩,柔腸百結,沉浸其中久久無法言語。
的确,這段血腥經曆風雲變幻,瞬息間生死逆轉,任何語言都難以形容萬一,何況出自單純善良的芩兒之口,簡忻得到的信息線索隻能少而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