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想心事,半晌無語,氣氛十分壓抑。
芩兒倒省去許多煩擾,全心醫治傷患。先是清除掉污物膿血腐肉,用軟凝膏一層層的重新粘合肌肉組織,又打開一個小盒,取出一把頭發絲粗細的小針,素手輕揚,飛快插入傷口周圍的皮膚。
本來傷處火辣辣的灼痛,小針入體後,竟然消融無蹤,一縷縷冰寒之氣在體表蔓延盤結。陳浥塵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芩兒笑了笑,“冷嗎?忍一下,馬上就暖和了。”說着打開另一隻盒子,裡面全是粗長的銀針。
簡忻恻目,這銀針做暗器削人倒很趁手。
芩兒将銀針蘸了藥水,沖陳浥塵微微一笑,曼聲道:“别怕,一會有些反應的,放松就好,沒關系。”
被安慰的對象無言以對,自己挨刀都不會皺一皺眉頭,不知芩兒從哪裡看出他害怕的樣子。
簡忻也覺好笑,忍不住去瞧芩兒,卻見她睫毛低垂,面容柔美,手腕一抖,全無量距目測的停頓,便準确把一根根銀針插入陳浥塵胸腹的穴位,那端莊且專注的神态就好像普度衆生的觀音大士。
辛香的藥水味道在房間内飄散開來。
簡忻的鼻子吸了吸,大體猜出它的功效,活血祛瘀,通絡止痛。而任脈諸穴經循針刺激,行血助脾,大大加速外傷和内傷的愈合。
最精妙的是,先前融入肌膚的針狀藥物以寒涼凍結住傷口,這樣旺行的血氣不至在傷處破堤而出。
小仙姑果然醫術精妙啊。簡忻隻覺芩兒身後的光環又放大了一圈,心動的同時,突然想到這個高明治療術的後遺症……
再看陳浥塵,身體微微發紅,腹部甚至冒出一層薄汗,正如芩兒所言,緩和了。
不止暖和,陳浥塵還經曆着異樣感覺的煎熬:一股股熱流經由任脈下行氣海、關元、中極三穴。而芩兒每次下針催發藥力,陳浥塵的體内血氣便一浪浪的激蕩澎湃。
陳浥塵吃驚不小,立刻意守丹田,調整氣息。但經脈已被銀針控制,行順不行逆,那股充盈欲爆的氣血每次收歸丹田一點,便卷攜着更多的真氣洶湧急下。
陳浥塵苦不堪言,籍起全部意志同發散的熱力藥力抗衡。
芩兒大驚失色,生怕陳浥塵發力崩裂傷口,忙用手指壓住傷口邊緣,連聲叫道:“别使勁,放松,放松啊!”
清涼的小手甫一接觸滾燙的肌膚,猶如一把幹柴丢入烈火,陳浥塵渾身巨震,哪能“放松”的了半分!
“芩兒,手拿開。”陳浥塵的聲音原本好聽,此刻夾雜着幾絲沙啞,又伴随着強行壓制的喘息,聽起來近乎一種誘惑。
心無旁骛的芩兒一聽這話,臉“騰”的紅了,手像被燙了一樣飛快縮回去。
簡忻額頭豎滿黑線。什麼“别使勁”“放松”“手拿開”的,你們要演活春宮怎麼着,活活把人逼出鼻血來!
抱着圍觀看熱鬧的心态,簡忻的毒眼又在陳浥塵下面掃了掃,想看看進展如何。
莫名的感覺襲來,仿佛芒刺在背,簡忻擡眼,剛好被陳浥塵一臉怒火砸個正着。
這戲谑的一眼,成功突破了陳浥塵的容忍底線。
要說陳浥塵淡定内斂,胸襟坦蕩,但接連兩天被簡忻用玩味的龌龊目光“研究”,陳浥塵對他糟糕之極的初始印象又錦上添花烙上“變态”二字。
因為心境和身體的變化,陳浥塵不願暴露在芩兒和簡忻的視線當中,一挺身便要坐起。
芩兒剛縮回來的小手立刻按了回去,“不能起啊,針會斷的。”
話音剛落,簡忻的兩根手指也搭在陳浥塵的璇玑穴上,笑着應和:“芩兒姑娘放心,他不會起的。”
陳浥塵胸口酸麻,在簡忻的壓制下确實無力動作,又見簡忻彈指一點,催吐的内力如一泓清泉入體,燥熱稍減。剛舒服了不到眨眼功夫,簡忻再度催吐内力,這回卻是剛猛異常,直接全身燎原。
陳浥塵沒有防備,忍不住呻吟出聲。
簡忻快意簡直飛到了眉毛尖上,對着玩弄于股掌的逼供對象傳音入密道:“不想當着芩兒的面出醜,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怎麼樣,陳将軍?”
陳浥塵冷眼相對,目光中充斥着鄙夷厭惡。
本來兩人身負重任一路同行,陳浥塵并不打算隐瞞什麼。甚至有關平天盟殺手的情況,若不是簡忻陰陽怪氣的套問,陳浥塵也會如實相告。尤其今天收到的線報事關重大,不僅影響到全盤戰局,更是打亂了他倆的行動計劃。
本來,簡忻不必處心積慮就能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可這人偏偏拐彎抹角陰險下作的要挾逼問。莫非刑訊逼供成了習慣,從不相信别人會誠意說出真相?
陳浥塵厭惡的别過臉,隻覺此人外表光鮮,從裡到外卻是半點見不得陽光的肮髒陰暗。
“你想知道什麼?”陳浥塵緩緩道。
簡忻将指力凝而不發,飛快思索了一番,問道:“江南毛匪來京城的目的。”說話的刹那,忽覺氣息被一股大力吸引,猛然外洩。
原來陳浥塵借着簡忻放松控制的機會,拔去了銀針。以前鼓蕩在外的真氣因為撤除外部阻礙,瞬時回歸丹田,形成外實内虛的強大勢差。這勢差如同黑洞,源源吸入經脈中遊離的真氣,同時引帶着簡忻蓄勢待發的指力,自璇玑穴侵入身體。
這樣的内力侵入和掌力攻擊無異,打擊在胸口要害,受者定然重傷。簡忻逼問情報是真,卻從未想過殺人滅口,更沒想到陳浥塵竟然不惜自殘,驚疑之下慌忙撤力。
撤力一半,陳浥塵的胸膛出乎意料的向外一彈,那股回歸丹田的氣息爆發出一波震顫,把強行收勢毫不設防的簡忻轟出三步開外。
多虧簡忻反應神速,“騰騰”又退兩步,堪堪卸去全部的震顫之力。
陳浥塵三下五除二扯掉所有的銀針,展身下床,不顧芩兒哀怨的眼神,沉聲對簡忻道:“簡大人想知道的事情,我無可奉告。現在請你出去,離開我的房間。”
簡忻轉了轉麻痹的手臂,眉梢一挑,笑容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