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之後，酒喝得多了，京城纨绔們的心思倒是漸漸松快下來，不再闆闆正正繃在座位上，互相說笑時，便有人提議要不要玩投壺。其時京城王公貴族盛行投壺，每遇宴席便即以此為戲，就連宮宴國宴有時也有投壺之禮，不過那便隻以禮為主，大大少了遊戲樂趣。

涼王身為主人無有不允，便帶一衆賓客去了園中空地，差人搬來投壺所用一應器具，擺好一尊錯金銀饕餮紋青銅投壺，壺底鋪了幾層紅豆，一旁樂師齊備，白民坐到琴後，說道：“本王久居涼州，那邊不興這些，許久不練早已生疏，便不獻醜了，隻是主人不好缺席，”他揮了揮手：“如卿，你代本王玩一玩吧。”

“是。”

司如卿行過禮，走到内侍身邊接過專為投壺所做的柘木矢，等待有人出戰。

白民又道：“長東，你去做個壺童吧。”

張長東也學着司如卿行禮，隻是低頭彎腰時飛快詢問：“壺童是幹什麼的？”

白民小聲道：“把散了的矢收好。”

張長東迅速回答：“知道了。”

說完便即走到相應位置站好。

白民又道：“投壺怎能無雅樂，今日沒有外人，本王便為各位撫琴奏樂，誰先來。”

賓客都去看白家幾個兄妹，自然要先看貴人們臉色，白瑤先道：“本宮不大愛這些東西，看你們玩兒就算了，最多給你們做個監酒，待會兒誰敢輸了不老實喝酒，本宮可不依。”

白璋道：“老六都撫琴了，本王便給衆位做個司射吧。”說着接過内侍手中端着的犀角算籌，跪坐案前，等待投壺第一個出戰之人。

白琮一見幾人都推辭，便站出來呵呵一笑：“你們這幾個沒良心的，躲懶躲得倒快，全等着本王出醜呢是吧。也罷，那本王先來抛磚引玉，你們這些經常玩兒的，可要讓讓本王才是。”

司如卿一聽，便即捧起木矢走到白琮面前行禮，說道：“某有枉矢哨壺，請樂賓。”

白琮聽他所言，蓦地一怔，不自覺便仔細打量了司如卿幾眼。按照投壺禮儀，開始之前主客之間的确是要三請三讓，但真這麼遵守起來的話，一應規矩麻煩的要命，京中子弟常常聚在一起遊戲作耍，彼此相熟後也就省了這些繁文缛節，有時一起喝酒興緻來了，一個花瓶一把筷子都能玩得盡興，早就沒人管這些枯燥禮節，除非宮宴或是他國使臣來訪，接待時才會有禮官監看，一項一項遵照規程。

可司如卿一個從涼州跟來的小侍衛竟懂這些，分明是有人教導過。白琮又看向白民，白民毫不在意，說道：“如卿，今日沒有外人，不必守這些虛禮，開始就是。”

司如卿點頭道：“是。”

白琮便不客氣地接過，也對司如卿道：“某固辭不得命，敢不敬從？”

說完琴弦一響，白民已奏出一曲狸首。張長東愣愣看着這些人，聽他家師父随手奏樂，心道我師父懂得可真多啊，回頭定要讓他教我才行。

投壺開始沒多久，結果就是白琮慘敗，司如卿百發百中，先得三馬，一點兒面子都不給白琮留，白琮一算未得，衆人有心為司如卿鼓掌叫好，卻礙于白琮身份不敢出聲，忍得十分辛苦，倒是白琮毫不放在心上，一場下來，司如卿斟過酒，他二話不說就喝下，還笑呵呵看着司如卿誇獎道：“不愧是老六帶的人，很不錯。”

司如卿低頭行禮：“殿下過獎，末将僥幸罷了。”

彼時投壺遊戲風靡京中，年輕公子哥兒們無不愛好此道，善做此戲者往往受人追捧，一群年輕人一見司如卿玩得這般好，心裡都癢得跟貓抓一樣，哪裡還能沉穩下去，一見白琮歸坐，姜國公家的公子第二個上前道：“我來跟你對一局。”

當然繼續慘敗。

誰知不但無人喪氣，更多人躍躍欲試，都想着要赢得司如卿一局，可最終所有人對戰下來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司如卿一時間風頭大盛。張長東看得莫名其妙，他從小習武，接打暗器也要跟着娘親學，最近又得白民教授射箭，眼看投矢處離壺又不遠，壺也不會動，壺口那麼大，這不是有手就行？有什麼好玩兒的？他五歲就能用筷子釘住蒼蠅了，到如今發暗器時連看都不用看，聽聲辨位都能打中敵身，這投壺毫無挑戰，實在沒意思得緊，也不知他們到底在玩兒些什麼。

但隻輸不赢也沒什麼意思，白民眼見有人開始意興闌珊，見好就收，起身說道：“今日算是本王勝之不武了，如卿在軍營時便有神箭手之稱，本王便是瞧中了他這一點才調做親衛的，讓他和你們比實在是有些欺負人。瞧着諸位玩的也累了，不如休息片刻，我在涼州帶了頭狼來，要不要一起瞧瞧？”

京中養狗養鳥養貓的不少，養狼的倒是沒怎麼見過，也就皇家獵場有那麼幾頭，衆人一聽立時又來了興趣，紛紛叫好。

白民讓人撤走投壺用具，這才下令：“把那狼帶出來給各位看看。”

下人領命而去，沒過多久便聽到隆隆聲響，一座大鐵籠從後面推出來，欄杆根根都有拇指粗細，裡面關着一隻威風凜凜的灰狼。

白琮倒沒去看那狼，隻是一見推籠子的人便即明白，白民這是沖他來了，那是三個内侍，正是涼王府開府時德妃挑選送過來的。以前倒是不知，老六還是個不記仇的性子，因為有仇當場就報，連夜都不隔。但他并不在意這些，人是德妃做主送的，說是有個人盯着心裡踏實，但二皇子卻不把這些女人家的手段放在心上，隻道幾個内侍看到的那點兒事能有什麼要緊？難不成涼王真有什麼小動作，還要擺到下人眼前不成？

雖這麼想，但德妃也是為了他好，白琮當初也就默認，不願意在這種小事上跟母妃較真，這不，白民才回來沒幾天就将人揪出來了，先是把太後的人打發去種花，又讓德妃的人去養狼，老六這混不吝，真是誰的面子都不給，也就皇後和秦王暫且還能治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