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民卻不信。張絮所言擲地有聲,一字一句像是滴着血,如無天大仇恨,又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加之剛來時這兩人處處顯露出對暗衛了解頗深,張絮一句“我是暗衛祖宗”,而且這兩人一出現就對他處處帶着敵意,若跟白家人沒有淵源,實在說不過去。是父皇母後還是幾個兄弟姐妹?白民思索已久,他是真的不認識這兩個人。
他在涼州時殺過不少人,世家貴族,富賈豪紳,貪官污吏,土匪異族……人實在太多了,到底有多少他自己都記不清,因而結下無數仇家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在涼州名聲在外,好壞皆有,從官到民言必稱涼王,這兩人若是真跟他有仇,又知道他是涼王,那直接罵他就好,何必一口一個白家?這二位看上去可不像是怕得罪他的主。
那就不是沖他來的。
白民道:“我是白家的人,這改變不了,也跟長東沒關系,若二位真跟白家人有恩怨,能否告知一二,但凡能解的,不管多難我定義不容辭,若真舊怨難消,我也會想辦法護住長東,絕不會讓他卷入京中亂局。你們可以不信我,畢竟我也是白家人,但你們也看見了,我有個弟弟,他不姓白,卻是我母親生下的親弟弟,我将他從小養大,便是我的命也沒有他金貴。就算來日我死了,也定會想盡辦法為他鋪出活路,我讓長東跟他時時在一起,便是因為可同時看顧他們兩個。無論到什麼時候,隻要是我的手能伸到之處,如卿身邊一定是最安全的。”
他看着龔張二人,神色坦然:“我可以發誓,若我此生再做出一分一毫對不起長東的事,你們想在司如卿身上用任何方式報複回來,我絕無二話。”
白民對這個弟弟的緊張和關切,是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聽他連弟弟都敢送出做人質,龍張二人倒是被說動幾分,再沒有方才那般堅定,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考慮該不該相信白民。
龍啟雲道:“你那弟弟跟長東好的親兄弟一樣,來日你對不起長東的話,就算我們能下得去手,長東就不會攔嗎?”
白民道:“以你二人的身手,還能攔不住長東嗎?”
那兩人不再說話,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一些,白民幹脆交底:“龍大俠如不嫌棄,我便讓如卿拜您為師,日後有您教導,無論我在不在身邊也可放心了。”
張絮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盤,收了他做徒弟,以後你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有這一層關系在我們能不管他嗎?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你這好弟弟。”
白民道:“我承認我也有這個私心,但江湖中人,師父對徒弟向來說一不二,哪怕是生殺予奪,徒弟也不能說一個不字,如卿整日跟長東混在一起自該知道這些,況且……我已收了長東做弟子,正在教他讀書,他給我磕過頭,讓如卿拜龍大俠為師也是應該的。”
“你……”龍啟雲怒道:“你就是這麼做師父的?”
白民道:“想來你們自該比我做得好。”
良久,張絮唰地一聲收劍入鞘,說道:“好,我們答應了,把你弟弟叫回來。”
“此事不急,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事想問,希望二位給我個誠意,讓我知道你們不是故意混進涼王府要來害我和我弟弟的,”白民道:“你們到底跟白家的誰有仇,能否跟我說一句實話。”
張絮這次卻沒有再說其他事,痛快答應:“與長東無關,是我個人的舊事,二皇子白琮,我曾在他手下做過暗衛。”
“啊,”白民臉色一變:“怪不得你對暗衛行事如此了解,那你離開多久了?”
“十一年了,”張絮道:“長東五歲那年我進了迷離谷,從此跟他們父子倆一起生活,到今年已有十一年。”
白民又問:“為何離開?”
張絮道:“殺人太多,良心難安,長東親娘也是我殺的。”
白民目光一凜:“長東曾說他是撿來的,原來不是嗎?”
龍啟雲道:“但凡不是親生的那就都是撿的,長東這麼說也不算錯,但他生下來當天便全家都沒了,我隻能說他是撿來的。”
“怪不得……怪不得……”白民喃喃一句:“長東說他隻知生年,月份時辰都不詳,原來是你們故意瞞着他的。”
龍啟雲道:“不瞞着他又能怎麼樣呢,難不成要告訴他說,他的生日就是阖家上下一百多口的祭日,而他出生的時辰,就是他親娘斷氣的時辰嗎?”
白民聽得渾身冰涼,喉嚨像是塞滿了石頭,重得發不出聲音來,過了好久才顫着嗓子問道:“他家人的死跟白家有關對不對?是誰造成的?十六年前……十六年前我十歲,還對朝堂上的事不大懂,但如今也并非什麼忙都幫不上,他們家可有冤屈在身?若是遭人誣陷,就算再難我也會想辦法為他翻案。”
張絮道:“你跟二皇子關系如何?”
白民道:“如他登基,第二個必殺我。”
“那就好,”龍啟雲道:“長東的身世,我可以告訴你,但你需得答應,今晚我們所說的每一個字,日後不管發生什麼都絕不可以讓長東知道。我将他養大從未存着讓他報仇的心思,我隻希望他什麼都不要懂,平凡過完這一生就好,若不是他偏偏要看上你,這京城,我都不會讓他靠近半步。”
“好,”白民道:“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