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上爸爸媽媽還有我。”小男孩認真地望着車窗,手也不停下來。
俞錦曦看着小男孩,偏過頭看着起了霧的車窗,緩緩擡起手,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眼神變得柔和又真切。
『鐘澄』
心情不好的時候,連夜深失眠都是嘲弄。
雖然喝了酒昏昏沉沉,但是她睡不着。
俞錦曦緩步走出公寓,她擡頭凝望着漆黑的天空。
漆黑的夜,以後在戈壁灘還會見到很多次。
從安殷諾的離開,到自己出事,再到今天故友聚會,或許人生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順着林蔭路走着。
不知不覺路過籃球場,恍惚間聽到一陣籃球撞擊地面的清脆。
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擺明了目的沖她撞來。
“啪。”水流将籃球彈向遠處,夜暮中彌漫着水霧,有人冷着眼走出來。
俞錦曦微微擡眼,看到了今天在醫院見到的那個女人。
“俞小姐還記得我?”女人緩步走到籃球邊,一條腿緩緩移動着,眼睛盯着籃球:“我叫陳歆。”
“你是鐘澄的朋友。”俞錦曦用手扇扇四處彌漫的水霧。
“你們關系挺好。”陳歆用腳微微勾動着籃球,回到了五年前那個午後,那時她眯着眼午休,鐘澄趴在桌子上拿着藍色鋼筆在她所剩無幾的草稿紙上畫畫。
“你還跑不跑?”
她氣急敗壞地追着鐘澄跑到廣場,心裡盤算着如何收拾她,彎下腰休息,看着站在不遠處的鐘澄,她逆着陽光笑得溫柔。
當時不追着出去,鐘澄就會留在教室裡和她打鬧吧。
鐘澄就不會遇到她了吧。
自己就不會和鐘澄漸漸疏遠了吧。
自己和鐘澄就還是好朋友吧。
“至于朋友,我想我現在算不上。”陳歆擡腳将籃球猛地踢飛,籃球從俞錦曦身旁飛快地擦身而過。
陳歆看着俞錦曦微微動動的嘴,勾起嘴角,對她冷笑:“你知不知道——我們曾經關系可好?”
俞錦曦看見她望着不遠處的奶茶店,于是開口道:“分組是這樣,我沒辦法。”
『她從來都沒有問過我要不要喝奶茶』
『那個誰呢,怎麼不在這裡』
『你受傷躺在這裡那她人呢』
『你幫她擋了子彈,對吧』
“…”俞錦曦看着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對不起。”
“别,不用對我對不起,你應該對鐘澄說對不起。”陳歆打了一個拒絕的手勢,“你知不知道在你來以後鐘澄對我們不像以前了?或者是,對我的态度不像以前了?”
陳歆将球傳給鐘澄,随着鐘澄手一甩,球在空中滑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咣當一聲就是三分。
“哔――”
哨音在球進入籃筐的同時吹響,球場的歡呼聲震耳欲聾,她欣喜若狂地想要跑向鐘澄擊掌慶祝,鐘澄卻飛快地從人群中脫身,頭也不回地跑到俞錦曦面前笑着将她舉起來。
籃球輕輕地從手中脫落,哒哒在地上自然的彈着,對朋友的無端醋意也在一位少女的心中慢慢延伸,随着時間和事态的變化在今天終于爆發:“她對你那麼好,你呢!”
陳歆拉過俞錦曦的衣領,随着一聲悶響将她推在地上:“你讓她擋子彈!”
或許,鐘澄就不會受傷了吧。
俞錦曦感覺到陳歆正因為極度的怒火而身體微微發抖,擡頭看見她發紅的眼眶,微微張嘴沒吭聲:可我也不想的。
“她本是大家的太陽,卻為了你遮住光芒。就因為你不喜歡人,她為你疏遠了其他人。”陳歆用力地拽着俞錦曦的衣服,看着俞錦曦閃躲的眼神,失了智:“看着我啊,怕什麼!”
“你都要走了可她還是為了你兇我。你知不知道,她以前不會因為任何一件事兇我?!為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她就對你那麼好?我也是她的朋友啊!”長時間歇斯底裡的怒吼讓陳歆的聲音變得嘶啞,也驚醒了公寓樓的燈火。
“大半夜不睡覺吵吵什麼。”
“那個被推在地上的人好眼熟。”
“诶诶,是俞錦曦。”
“之前就聽說她風紀有問題,這次又犯了事,怎麼還待的下去。
“小聲一點,被她聽到,悄悄搞死你你都不知道。”
“怕她啊?不過是因為鐘澄而已。”
“诶诶她不是要流放嗎?”
“什麼什麼!?哪裡來的那麼刺激的情報?講講,講講。”
……
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見真切,俞錦曦正聲:“我沒殺人,我沒加害。”
她想起來五年前自己被關在史審訊室的那天。
淩晨三點,嘲笑和諷刺一齊闖進耳邊,窒息感瞬間湧了上來。
所有的東西都無所謂了,那些堅持和決斷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她心一冷,雙肩微微顫動着,聽到地上傳來劇烈的水流聲,她微微阖眼卻又好像聽到她的她在和她說話。
『你要不要喝奶茶?』
『啊,我回來晚了,抱歉』
“你說話啊!”陳歆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聲音沙啞着,打斷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又想起她。
有時也會為人與人間的美好友情而贊歎,在自己做出某些決定時會下意識想起某個人并冷靜下來。
可對她,自己好像,确确實實不同于友情。
是什麼感情呢?
互相又是什麼關系呢?
明明都要離開了,卻還是在思索着這個問題。
“那你想要什麼回答。”俞錦曦将她的手拽開,“又不是十七八歲的人,我想你比我懂分寸。”
果然,雖然已經作好了準備,可想起她的時候還是會…
還是會舍不得。
俞錦曦壓住了要失控的異能力,直勾勾望向陳歆的通紅的眼:“假若夕陽留下的餘晖銷光匿影了,你自會想起它消失之前的溫暖。”
一陣壓迫感迫使陳歆不敢繼續,俞錦曦緩緩起身,擡起手理了理衣領。
她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奶茶店,偏過頭逆着燈光。
“可我貪戀的是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