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笑聲,染着自嘲。
果然,她還是很讨厭他。
“我一開始,”雨珠砸碎尾音顫意,江知許垂眼看着她,把傘塞到她手裡,“也沒打算過去。”
那眼神直叫喬绾一涼意透心,比雨水還冷。
“……嗯。”
都見過他冷漠态度這麼多年了,早該習慣了,可心裡還是控制不住地難受。
喬绾一忍下,勉強笑着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江知許沒應聲,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雨霧。
回去路上,司機幾番欲言又止。
快到家的時候,江知許說:“剛才的事一個字都不許往外說。”
“嗳嗳!”司機忙不疊答應下,觑着他臉色,“少爺,剛才那姑娘是誰啊?”
親自送她回來不說,還在雨裡等了一天。
車子即将熄火,司機都以為自己問題落空了,他家少爺在後面鬼一樣啞聲說:
“白月光。”
-
小區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一點變化都沒有。
喬绾一繞開水坑,差幾米到單元樓,一聲“阿绾”遠遠地從身後傳來。
她立即止住腳步回頭,身後女人撐着黑藍格子的傘,兩側臉頰和脖子上都是被水打濕粘在上面的頭發。
“這大雨天你去哪兒了,你要把你親娘吓死啊!”
“媽媽……”再見到年輕模樣的母親,喬绾一鼻尖發酸,“對不起。”
白文錦眼圈紅腫,估計也是剛哭過,拉着她進電梯上樓。
“是媽的錯,媽媽不應該不考慮你的感受,你要是不喜歡,”白文錦擦了下眼尾,“媽都依你,媽不結了,就好好陪着你。”
父母結婚早,白文錦今年才三十多,往後還有幾十年的光景,不可能為了她爸守一輩子寡。
隻是,喬绾一聯想到之前,白文錦再婚後家裡多了個弟弟,恐怕現在肚子裡已經有胚芽了,再怎麼說弟弟也是無辜的,而且母親總不能,這麼沒名沒分過一輩子。
繼父對她雖從不多嘴過問,但該給的從沒缺過她的份,至于偏心……
喬绾一陷入回憶。
她記得白文錦再婚沒多久就跟着繼父移居了,後來弟弟出生,一家子其樂融融,她反倒像個局外人。
眼不見心不煩,當時喬绾一賭氣向白文錦提出了“分居”,自己守着父母婚房一直到大學畢業再也沒有回去過。
心髒原本就隻長在一側,做不到公平公正。
喬绾一早就釋然了:“媽,我隻是想爸爸了而已。”
“這事還是你自己做主,我隻想你過得好。”
白文錦大概沒想到喬绾一會這麼說,表情凍在臉上,嘴唇嗫嚅着,竟是要哭。
“是媽媽對不住你,你放心,就算真的跟你林叔叔結婚了媽也會帶你走。”
喬绾一沒有第一時間給出答複,白文錦見她衣服全濕透了,催着她去洗澡換衣服。
猶豫半天,喬绾一還是決定告訴她:“媽,我想留在這。”
白文錦不解地看向她。
“我今年高二,現在轉學我怕會跟不上進度。”
喬绾一從小學習拔尖,适應能力強。這話白文錦當然不信,隻是太多壓力同時聚集,女兒才十幾歲,總得給她一個适應的時間。
“媽聽你的。”白文錦隻這麼說。
喬绾一笑了笑,這才安心去浴室。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令她難以置信,之前經曆那些暫且稱為上輩子。
也是這個時間點,她聽從母親的話轉學,沒多久得知江知許進軍去GAL(Guardian Angel League守護天使職業聯賽)電競圈打職業的消息。
她按部就班,他出道巅峰。
後來重逢更是來得草率,婚禮也特别唐突。
大學畢業那年,弟弟病重。男方是喬绾一大學四年的追求者,允諾隻要喬绾一嫁給他,便給三十萬彩禮。
讓她用來給弟弟治病。
所有人都在勸她,卻沒有一個人關心她願不願意。
走投無路那晚,月光慘淡,冬日寒風呼嘯,殘葉打着旋被踩在腳底,咯咯吱吱一陣脆響。
半夜快一點,街道蕭條凄冷。
公司最後那點光滅了,喬绾一裹緊圍巾,手機内是幾十個來自不同人的未接來電。
風聲翛翛唳唳,刀刀割在臉頰。
聚酯纖維禦寒能力差到令人發指,喬绾一手指凍到僵硬打顫,鎖屏密碼輸了好幾次都沒點對。
白色路燈薄紗般罩下來,陰影由遠及近,寒意裹挾着清冽氣息随風飄散,被嗅覺捕捉。
喬绾一頓步擡頭。
率先闖入視野的是一截黑色布料,再往上,少年烏黑發絲被風吹得淩亂,墨色眼眸像油畫棒在白紙上狠狠刮出的一筆。
“喬绾一。”
他擡起胳膊,動作很輕地從她眼尾擦過,一點涼意蔓延,比冬天的風還冷。
觸電似的,喬绾一往後蓦地一縮。
“你怎麼會在這裡?”
江知許答非所問:“你遇到麻煩了。”
事情鬧這麼難堪,高中班級群還沒解散,恐怕裡外早就傳開了。
“江知許。”喬绾一不知道他聽說了多少,她隻知道,自己這副樣子一點也不想被他看見,“别問了好嗎。”
女生話中哭腔濃郁破碎,江知許就這麼靜靜看着她,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我能幫你。”
夜色掩蓋了少年桃花眼中素日波瀾不驚的冷淡,唯獨聲音尾調散開,帶着寒風都遮不住的顫音,像低三下四的祈求。
“你相信我,跟我走,我能幫你。”
“我比他有錢,而且……”
他垂眸看她,一字一頓。
“單身,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