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一路上喬绾一都在分神,猝不及防聽見聲音,整個人顫了下。
“啊?”
女生渾身濕漉漉的,長睫毛被水汽打濕,沒精打采耷拉着,眼睛裡裝着不含任何雜質的泉。
幹淨、清澈。
能觸碰到的人遠比回憶中的更能牽動心髒,江知許花了十年才結好的傷口再度崩潰,原來時間也不是什麼都能帶走的。
刻骨銘心的痛隻會短暫謝幕,随時都有再度登台的可能。
暗處,江知許指骨關節早已褪盡血色,垂眼看着她。
“你是在等我給你擦嗎?”
搖了搖頭,喬绾一問:“有紙嗎?”
江知許伸手,遞給她兩張帶有印花的紙。
以為她是嫌毛巾不幹淨,緘默半晌,沒忍住解釋:“毛巾是新的。”
喬绾一擦臉的動作不自覺停頓了下,再繼續時明顯慢不少:“新的扔掉更可惜。”
當初可是連五位數的西裝都扔了。
司機從後視鏡疑惑地看了女生一眼。
又看了他家少爺一眼——
和他一樣懵逼。
很好,不止他沒聽懂。
心裡平衡了。
車内氣氛安靜到宛如真空,良久,清冽淡香伴随着熱意從身側襲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闖入喬绾一視線。
下一瞬,她的額頭處傳來絲絲涼意。
江知許中指和食指背部貼到女生額頭,觸感柔軟溫熱——
是正常體溫。
“不沒發燒。”
足足有半分鐘他才撤走手指,冷淡薄情态度從始而終。
“胡言亂語什麼。”
那點幹淨好聞的香還繞在鼻尖,喬绾一愣愣聽完。視線盡頭,江知許已經調整好了坐姿,依舊是古井不波的表情,低着頭看手機。
不是防窺膜,能隐約看到是聊天界面。
這個角度,手機冷光打亮少年半張側臉,越發襯得皮膚瓷白,看着就不近人情。
“江知許。”
女孩子聲音又輕又軟,兩隻大眼睛泛着霧蒙蒙的濕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怎麼在夢裡也這麼兇啊。”
打字的手突然一抖,空氣陷入沉甸甸的安靜。
江知許身子向後靠上椅背,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立刻在口中張牙舞爪蔓延。
他卻松了口氣。
還好,會疼。
“不是夢。”江知許硬邦邦糾正,“……也沒兇你。”
男生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喬绾一呆滞片刻,在胳膊上狠狠一掐——
一瞬間尖銳疼痛過去,留下火辣辣的灼燒感。
真的不是夢。
可這怎麼可能?
江知許他,明明已經死了啊。
死了……
一個乍然而起的猜想浮現于腦海,喬绾一瞪大眼睛,手摸遍全身,扭頭望江知許:“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機嗎?”
女孩語氣焦急,眼周泛着薄紅。江知許看了她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動作頓了頓,猶豫片刻才把手機給她。
并且貼心解開了鎖屏。
喬绾一沒注意他的小動作,忙不疊去看手機顯示的時間——
2019年4月4日,清明。
還真是,活見鬼了。
她在去給江知許掃墓的路上,一腳踏進了十年前。
那個,江知許還活着的、十年前。
喜悅情緒後來居上,喬绾一攥緊手機,渾身都在發抖,豆大眼淚盡數落上手背。
“擦擦吧。”江知許給她遞紙,頓了下,低聲補充,“會好的。”
這語氣像是早就知道什麼。
“你怎麼……”
“知道”沒說出來,被江知許打斷:“阿姨婚禮在什麼時候?”
婚禮?
喬绾一一愣,想起來了。
十年前清明節頭一天,她從母親口中得知即将二婚的消息,正因如此,她才賭氣冒着大雨去陵園看望她父親。
喬绾一生父是街坊鄰居常挂嘴邊的老好人,一年到頭就沒見他嘴角放下來過。
如果不是因為貪圖一點生活費,大貨車在高速路翻毀,連人帶車,無一生還。
後來次年,母親再婚。
也就是現在這個時間點往後,五一舉辦婚禮。
出神間隙,布加迪拐進一處小區,沒有停下的意思。
“在這停。”
進去被看見喬绾一從陌生男人車上下來保不準會被誰議論什麼,江知許帶好傘,先下去撐開才繞到另一邊。
讓喬绾一下來。
“不用的,”喬绾一猜到他的意圖,婉拒,“我自己過去就好。”
好像他是什麼可怕的外來物種,女生躲着視線連連後退,他的傘都罩不住她了。
沉默瞬息,江知許從鼻腔内嗤出一聲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