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蒙哥馬利是那麼固執、那麼頑強的人,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暴露自己的軟弱——别說是我,他甚至不願意跟他的母親、手足、摯友吐露心聲。我在他的面前掉過數不勝數的眼淚,但他從來沒掉過一滴,除非在床上被做得痛了,才會淚眼朦胧地怒視我。在我的印象中,他唯一一次情緒崩潰的哭泣也隻存活于安東尼·蒂瓦艾特的故事裡。我甚至不知道那裡有沒有經過美國人的藝術誇張。
可是他要是一直不哭,别人就不知道他是會痛的了。當時我以為他是位真正的“蘇格蘭爺們”,時常感慨凱爾特人和維京人的後代居然能那麼無堅不摧。但他終究也隻有19歲,再怎麼早慧他都需要别人的疼愛。我總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忘記了這一點。
這是隻步履矯健的蘇格蘭雄貓。他優雅、高傲,還有點神經質。他難以捉摸又天真無邪,詭詐圓滑卻又稚氣未脫,熱情如火卻又冷若冰霜。他的傲慢不是裝的,但謙卑更不是。我時常覺得這是個極其矛盾又極其和諧的靈魂,的确就像他自己在《格拉伊基特勳爵》裡面所寫的男主角那樣,相反的特質總被極其巧妙地平衡在他一個人身上。
查爾斯忠實地履行了他的諾言——讓美國佬吃點苦頭。如果他隻是平淡無奇地走進戴安娜的别墅裡,那自然會像往常一樣不會引起多大轟動。但這一次不同,他事先喝了小半瓶威士忌為自己壯膽。
我眼睜睜地看着我的蘇格蘭愛人喝得半醉。他的淺綠眼睛褪去了往日的明亮與純淨,被那微醺的醉意染得慵懶而濕潤。他右手撐着臉,空出的左手漫不經心地晃着玻璃杯中的威士忌。
他隻往烈酒裡加一點點水。
蘇格蘭人和威士忌真是天造地設的絕配。他沉思模樣總是略帶憂傷,讓我完全移不開視線。甚至哪怕讓七年後的我再來評判,我依舊會說自己很難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好吧,如果他不是摩拳擦掌去揍美國佬的話,這的确是一幅很能吸引唯美主義者的場景。
“我喜歡喝點小酒(I like a wee swally)。”他惡狠狠地把酒杯砸在桌面上,磕出了清晰可辨的怒音,而且幾乎要拍桌而起。“尤其在動手揍人之前。”
這個蘇格蘭佬的酒品不太好。進門的時候,他一把脫了自己的長風衣,丢到我懷裡。當這微醺的蘇格蘭醉鬼大步流星走上前,單手揪住安東尼的衣領時,我終于知道他為什麼要喝酒了。
“安東尼,要是克裡斯蒂安和我裡面你必須得挑一個上床,你挑哪個?”
美國人一貫油嘴滑舌、玩世不恭,但此刻的笑容的确十分微妙。
“真難選。不過,我大概還是會挑您吧,親愛的勳爵,硬氣的男人哭起來更迷人。”
“那你盡管來試試。”蘇格蘭人陰沉着臉。 “安東尼·蒂瓦艾特先生,我發誓我會讓你稱心如意,好好滿足你的征服欲。”
“好吧,說實話我也沒那麼想上你……”安東尼移開了視線,恰好對上了我的眼睛。
“哦,你是替自己的法國小男友算賬來了。”安東尼冷笑起來。“但你這一套對我沒用,蒙哥馬利。你再這樣無理取鬧,我遲早有一天得上你年輕的兄弟。”
“我弟弟才13歲,你這該死的煉銅癖。”蘇格蘭人眯起眼睛,手指猝然發力,幾乎要把美國人提着脖子拎起來。
比起這個,平日裡他應付我的力氣完全就是貓撓。
很顯然這美國人已經破罐子破摔了。要不是怕在這裡動手會引起騷亂,查爾斯肯定要在這揍他。